清晨,正当朝阳透过薄雾向城市的各个角落洒满阳光时,千梦的房间内却仍像脱离光明的统治似的处于黑暗之中。
窗帘紧闭,阻挡企图侵入的阳光,使房间内阴暗得像一座夜深的森林。
小床和被子,构成了某个野生动物的巢穴,巢穴里有一只覆盖白毛的小兽蜷成一团,发出的呼噜声随着因呼吸引起的身体膨胀收缩而此起彼伏,像是说着“啊……困困,不想起床……”之类的话。
小兽双眸微闭,嘴角带着浅笑,表情很安详,没有做恶梦。
这得多亏房间内那个不透光的窗帘像个可靠的屏障一样守护着这个“夜晚”。
“唔……呼呼……”
在这连空气都变得慵懒的氛围中,大概没有人会忍心打扰她做甜甜的美梦的吧。有的话也太过分了,哼!
搞不好还真的有……
不知哪里起的一阵风,蛮不讲理地摧毁了“屏障”,把窗帘吹得像少女压不下的裙子,房间的光线因时不时透进来的阳光而变得忽明忽暗。
摆动急促的窗帘一方面证明了“屏障”的不堪一击,另一方面也足以证明风很大,像是暴雨来临的前兆……可是现在是大晴天欸。
“啊……唔……”小兽不安地滚来滚去,好在过了一会就恢复了平静。
待风渐渐消散,“森林”恢复了夜幕,一声声稚嫩的怪叫开始在“森林”里回荡……
“呜哇哇……呜哇……”
“呼呼……”小兽的酣睡声似乎丝毫没给它面子。
“呜哦……呜哇……”
“呼……”酣睡声渐渐减弱……啊要输掉了吗,沉睡的小兽?
“哈……”
千梦打着哈欠坐起身,整座森林变回了房间的模样。
千梦皱起眉头揉揉眼,朦胧之中,她看见一大块无聊的白抹布飘在天上,有人用剪刀在上面剪了两个洞洞,这是……眼睛?
又在洞的下方随便划拉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呃……那是嘴巴。
它和萤火虫一样隐隐约约的散发蓝光,而怪叫声就从那些空洞的口子里渗漏出来。
这简陋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千梦在心里如是想着。
“呜——我是恐怖的鬼哦。”“白抹布”说话了,恰好回答了千梦的疑问。
到底哪里恐怖了嘛!
“唔……被吵醒了,有点不高兴……”千梦嘟着嘴,胡乱地把头发拧成一团又一团,无视那坨抹布的叫唤自顾自地发起了牢骚。
“呜哇——”怪叫声依旧不识趣地持续着。
“哼……讨厌讨厌讨厌!”
顺带一提,无故被吵醒的千梦有严重的起床气,她现在头发不仅乱糟糟的和流浪汉有得一比,带血丝的眼睛里发出幽怨的光。
照着千梦此时正气鼓鼓地捶打枕头,像是某个杀人凶手正在处理“垃圾”的情况来看,感觉连恶灵都要绕着道走。
“呜哇——”
“你好烦啊!”
随着“噗”的一声,白抹布被飞出去的枕头击中后贴在墙上应声落地,“恐怖”的怪叫声也戛然而止。
总算停下了恶心到令人抓狂的哭嚎。
沿着城市的中心街道一直往下走,远远望去会使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不禁疑问“这是一栋别墅吗”的旅馆里,千梦正坐在前台后替白抹布小姐整理登记信息。
“那……那个,我想订一间房间……”
“哦。”
“时间是一周。”
“哦。”
“白抹布”战战兢兢地对千梦说出自己的来由,不管她有没有听到。千梦也带着石膏像一样的表情做着登记的工作。
千梦把笔攥得死死的,一笔一划在纸上刻着被吵醒的怨言……不是,是登记信息。看来她并没有从刚才的吵闹中恢复心情。
千梦本不想搭理冒昧的白抹布,甚至打算把它揉成一团从窗台扔出去,但是在此之前白抹布及时开口说它是客人,千梦才作罢。
原来千梦在想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了吗,好可怕的女孩子。
“哎呀你对客人就是这种态度吗?”要是对方敢这么说的话百分百会被千梦瞪上两眼,哎呀好凶的说。
尽管千梦起床后恢复了有一段时间,她也仍然懒得去打理头上的那坨“鸟巢”,因为她觉得反正平时都是套着睡衣兜帽出门,弄不弄其实都没有太大关系。
“好了。”千梦登记完最后一个栏目,随即把房间钥匙从抽屉拿出来甩在桌上,“好了就该滚了吧?”
嘘,这是千梦的内心独白,不能说出来哦。
“啊,谢谢。”“白抹布”伸出布的一角盖在钥匙上,底下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会,等抹布移开桌子后桌上的钥匙已经不见踪影,好像那下面有一只手把钥匙拿走了一样。
这些不起眼的动作却被千梦看在眼里,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对,光是飘在空中已经足够可疑了。
话说回来……
“你真的是鬼吧?”
“啊,不是,我只是扮鬼玩而已,欸嘿嘿……”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太尴尬了么?
但是,小孩子的好奇心是容不了多想的,越想要知道的话就越要——
“请等一下!”
“什么……”被叫住的“白抹布”感到莫名其妙的转过身——
“嘿!”千梦伏在桌上一把扯下了眼前飘浮的白抹布,只见一个半透明的女孩被吓得坐在了地上,“惊慌失措”一词也赫然写在脸上。
“鬼……鬼呀!”与被鬼吓到的叫法不同,千梦的嗓音里明显透露出兴奋。
“唔呃?”
哇,好小一只。千梦心里想着,但女孩接下来的反应令她没想到的是——
“好过分!”女孩一丝不挂,十分卖力地夹紧双腿以遮蔽**,这回轮到她的眼睛里发出幽怨的光,目光不停地在千梦和她手里捏着的白抹布之间来回游移,搞得千梦像什么有特殊癖好的奇怪人士一样。
“不……不是的……哇啊!”千梦只往她身上瞟了一眼就脸红地别过头去,虽然很尽力地阻止自己不要往奇怪的方向上想,可不管怎么说,她看到的终究是女孩子的身体啊。
“变态!变态!大变态!请……请把它还给我,呜呜……”反客为主了吗这是?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千梦决定还是先把白抹布还给她,既然不清楚该说些什么让她冷静下来,不如按照她的话去做。
千梦的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是自己做了什么被讨厌了吗,大概她从刚才开始就保持着类似的心态了吧,毕竟是千梦自己先凶的她,那还真怪不好意思的。
为了缓解尴尬,顺带满足千梦的好奇心,这回她转换成温柔的口吻询问女孩相同的问题:“你真的是鬼吧?”
问的也太没礼貌了吧?但是除了这么说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表述,总不能问人家是不是人吧?
请问白抹布小姐可以不要缩在墙角吗?蹲着可是很累的。
“嗯……算是。”
抹布底下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她的语气反倒像在嗔怪:“我刚刚不是才说过嘛?”
“耶,好棒!我可以摸吗?”
“……可以。”女孩的声音依旧小得和蚊子叫一样。
“哇——真的可以穿过去耶。”
千梦在女孩的身体里四处摸索了一番,无论是抱抱、贴贴、举高高还是别的什么奇怪的动作,千梦的手掌都毫无阻拦地穿过了她。
在特征上确认了女孩是货真价实的鬼魂而不是某人无聊的奇怪把戏后,千梦的眼睛里扑闪着好奇的光芒。
“好棒哎,变成鬼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呜哇!”忽视了女孩的穿透属性,打算与她拥抱的千梦下一秒和冷冰冰的木地板撞了个满怀。
“呜……”女孩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激动。相反,当千梦再次打算摸摸她时,她又被吓得缩成了一团。
“别不高兴嘛,刚才是我不好就是了。”
千梦,你看看你要不要反思一下。
既然这样……
“唔……呜哇——”千梦学着女孩露出要哭似的表情嘟起嘴,声音也惨兮兮的恰到好处。这一下引得她把埋在腿间的头抬起来,一脸疑惑地望向千梦。
“扑哧!”抹布底下传出一声憋不住的笑。
“你笑了啊,哈哈。”不出几秒,几声难为情的笑声越来越多的从抹布底下发出来,两人会心地笑着,仿佛忘却了刚才的烦恼。
女孩的名字叫卡洛莉,去世的时候年龄差不多才十岁,现在是一只半透明的、体型与正常的同龄小孩相仿的蓝色鬼魂。
然而身高只到了千梦的肩部,难怪千梦会说她很小一只。
卡洛莉和千梦在童话故事里读过的厉鬼可不一样,她每天也需要靠吃点东西来维持“生命”,却从来不吃灵魂这类恶心的东西。
搞不好是一只善鬼呢。
“那那,你头上套着抹布是因为遇到阳光会消失吗?”
“才不是啦,身上不盖点东西的话不就和裸着上街没区别了嘛。”卡洛莉说的不无道理,毕竟千梦已经见证过抹布下面的她是一只光溜溜的人形魂体。
“变态。”
“我才不是啦。”
“啊,对了,”千梦想到了什么,“话说鬼魂也需要睡觉吗?”
“不睡觉可是超累的。”
一般光临梦境旅馆的客人往往不是为了睡觉这么简单,而是为了实现愿望。客人只要对千梦许下他们的愿望,在旅馆里做梦,千梦就会帮他们在梦里实现心愿。
“我的愿望是成功地吓一次人。”在刚才的记录中,千梦如实写下了卡洛莉的愿望。
“就这样吗?”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嘴馋的小孩因为妈妈不给他买炸米饼而特意许下了一个想吃炸米饼的愿望一样,话说这算什么啊。
“会不会太简单了?”
“如果你不是非得拿我作为恐吓对象的话。”
“这样啊……”卡洛莉似乎在冥想,因为她此时正仰望天花板上的吊灯边对着手指,大概是在想一个不那么幼稚的愿望吧。
“唔……呃……”卡洛莉可坐不住了,没理由地躺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希望这有助于她思考,最好要想一个有挑战性的愿望哦。
“啊,有啦!”卡洛莉兴奋地朝天上比了根手指,千梦也饶有兴味地凑前去听听,卡洛莉最希望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想吃好多好吃的,和其他好朋友一起玩,想去天上摘一次星星,想再变回一次人,如果有必要再死一次的话,我想去天堂不想下地狱……”
“抱歉我做不到。”千梦的猫耳朵蔫蔫的,老实说,她对卡洛莉冥思苦想的结果超级失望。
“果然吓人的愿望才是最简单的吧?”卡洛莉掀起白抹布朝千梦眨巴眨巴眼睛,还给她一个调皮的笑,很明显刚才编出来的那些是在捉弄千梦啦。
“什么,今天光临旅馆的客人居然是一只小鬼魂吗?”
晚饭期间,浅梦系着围裙,一边在餐桌上罗列着烤松饼、小鱼干等各类特色美食,一边和千梦闲聊关于早上旅馆发生的事情。
“姐姐也对鬼魂感兴趣吗?”
“千梦也许不知道,姐姐读大学的时候可是个抓鬼达人哦。”浅梦咬了一口松饼,脸上自觉浮现出“唔姆,好吃”的表情后,像只小松鼠一样将剩余部分叼在嘴里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有个叫贝贝多娜的不良少女,老喜欢在深更半夜把人家叫醒,然后拉着我去荒山野外的地方翻弄孤魂野鬼的老巢呢。
虽然咱落空的情况确实比收获的次数要多啦,不过每次贝贝多娜捉包到一些小情侣躲在林子里磨蹭小树苗的时候,那家伙总会像头一次见过野猫交配似的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呢。”
“姐姐,这不就是盗墓吗,盗墓是犯法的呀。”
“盗……盗墓?诶,怎……怎么会这样?”
被一语点醒的浅梦犹如刚拿回了寄存在大学时代的脑子,现在才开始对她当初干过的傻事后知后觉,“可恶,我居然被她给骗了,亏我还帮贝贝多娜做了遇见鬼就会‘滴嘟滴嘟’乱叫的探鬼仪呢,简直太过分了!”
“姐姐,你当时是用什么来检验那个仪器的?”
“当然是金属啊,贝贝多娜说鬼魂都是铁做的,当我看到探鬼仪对我口袋里的一枚五分钱硬币起反应的时候,人家可是高兴坏了呢。”
啊啊,姐姐,说不定当时机器探出来的是你头脑中的锈呢。
“没,没关系的千梦,如果今晚那只鬼魂敢对你做什么事情的话,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慌张得要找什么东西来掩饰自己的浅梦,说出来的话却出乎意料的可靠。
等等,这不对吧?千梦回忆起上次姐姐带她去鬼屋的时候——
“哇啊啊啊啊,千梦等等我,鬼要来抓我了啦!”
……应该是这样才对吧。
“千梦你干嘛要用一种自以为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我啊?”
“我吃饱了。”吃饱喝足过后,千梦撂下碗筷,紧接着回到了她的房间里准备休息。千梦决定今晚去卡洛莉的回忆里好好探索一番,明天就要开始筑梦,这个过程需要消耗千梦大量的精力,因此充足的睡眠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千梦把昨天忘记关的窗户一并关上,接着拉上窗帘用夹子把两侧的帘布夹好,这样一来就不会被吵醒了。
睡觉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一点也没错。只要做完以上工作后上床并盖好被子,在最后一步中把灯熄掉就可以……
“……”
“呼……”
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