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五六……一百零八。”
莎琳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愣地望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形如鸟笼的教会学院，建筑上方是镂空的网状结构。莎琳从她进来开始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它看，然后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数着里面的杆件。
“一二三四五六……一百零八。”
这是她今天之内数过的第五轮杆件。
瞳仁模糊得好似要进行细胞分裂，连接耳朵的神经更像是广播信号被人突然掐断了一般，脑际间回响着嗡嗡嗡的不间断的蜂鸣。
柔柔的春风、和煦的阳光，但一切看上去都和莎琳没有关系。她就是在这样一种被未知的恐惧夺舍的状态下哆嗦自己的嘴唇，声线颤抖地重复上一轮的机械活动。
“一二三四五六……”
又一轮循环。
“停停停，给我停下！喂，我说莎琳，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身体中诅咒了吗？”
这位对着莎琳的耳朵大叫大嚷的女孩是贝贝多娜，她可是号称“世界上最伟大的魅魔”的人。
“哇啊啊啊啊！贝贝多娜你干什么啦，你刚才可是把人家吓了一跳耶。”
“什么叫是我把你吓了一跳啦，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可怕的脏东西吗？”
“指甲盖大的眼屎算不算？”
“刚才那句只是反问啦！”
“好紧张……”憋了半天气的莎琳也只能从腮帮勉强挤出这句话，手心的汗液把资料书的封皮浸得泛起了毛。
莎琳在几个月前就通过了教会学院的笔试部分，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今天便迎来了她要参加面试的日子。
“呜呜呜……怎么办，贝贝多娜，我感觉出门前记在脑子里的知识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啦。”
“所以这就是你一早起来把我叫醒的理由，好让我牺牲睡觉的时间来看你这副杂草蔫蔫的样子？”贝贝多娜没好气地摆出不愿理会她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双手抱胸托起她的那对高高隆起的小山丘。
莎琳到底知不知道，贝贝多娜今晚还要上夜班的啊。
“拜托了贝贝多娜，算我求求你，说点鼓励我的话吧，就像念出让蛋包饭变好吃的咒语一样！”
“让蛋包饭变好吃的咒语……吗？”望着莎琳一脸期待的神情，贝贝多娜的内心竟然有些动摇。
“你确定要我这么做？”
“没错，请务必对我施加！”
于是贝贝多娜忍耐住羞耻对莎琳发动了“变好吃的咒语”。
“莎琳，你感觉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贝贝多娜，我觉得你还是把我变回来比较好。”
变成汉堡包的莎琳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喷涂起司酱和白芝麻，飞溅了贝贝多娜一身。
贝贝多娜没忍住好奇心沾起一块起司酱送入口中，结果尝到的是体液的咸湿味。
冷汗出的好像比平时要多了。
“说好的鼓励我的话呢？”
“难道不是像蛋包饭一样变得好吃吗？”
莎琳希望她最好是断章取义地开玩笑的。
“贝贝多娜，咱们没时间开玩笑了，得赶紧找到让我冷静下来的办法，指不定等会就要叫到我的名字了呢。”
莎琳绝望地拽住贝贝多娜的手臂，把她当不倒翁一样东拉西扯。
“等……等一等啦莎琳，我认识的莎琳可不是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哦，麻烦你好好地深呼吸调整节奏，然后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在主考官面前让他眼前一亮吧！”
“聪明才智……眼前一亮……你一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的吧，呜嘤嘤嘤嘤嘤嘤……”
“不然你到底想怎样啊，要我给你一拳吗？”
贝贝多娜终究还是不忍心把这句话说出口啊。
“唉……”
“安心啦安心啦小莎琳，我们来玩知识问答吧，答对的话给你增大一杯，答错了减小一杯，这个规则怎么样？”
“如果可以，我希望取消这个奇奇怪怪的规则。”
“来嘛来嘛，别介意。”
（以下省略莎琳对答如流的环节）
“搞什么嘛莎琳，你果然是在凡尔赛啊。”一脸泄气的贝贝多娜恨不得把书丢在莎琳脸上，和这种人玩简直是浪费时间！
本来还幻想着能看到莎琳吃瘪的名场面，结果真的只是在幻想而已啊。
“欸嘿嘿，再来最后一题嘛。”
“你这家伙果然是玩上瘾了吧？”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题让莎琳一时松懈，她把某道题目的答案背成了另一道题的。贝贝多娜露出邪恶的笑，只因她抓住了莎琳的小尾巴。
“哼哼，终于被我抓到把柄了吧。”如此洋洋得意的贝贝多娜，心里默默吟诵缩小魔法的咒语，她将魔力汇聚在指尖，目光直直地投射在莎琳的胸口上。
“那么依照游戏规则——”
“不要！”
“哎呀！”
莎琳条件反射地挥起一掌打断贝贝多娜的施法，她的魔力被这一下打得飞出去老远，最后“噗”的一声打在了一尊大卫雕像上。
雕像剥落下来几抹生石灰，大卫身上的某处被魔法缩小了。
“你说，贝贝多娜，教会学院的人应该不会找我要赔偿吧？”
“哼，搞不好几百年过去了也没有人发现雕像上有什么不对呢。”
这句倒是真话。
两人互相打闹的间隙，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在她俩面前擤了擤鼻涕，然后若无其事地，他把纸团随手丢在地上。
这一不起眼的举动却引起了其他应试者的哗然，包括莎琳在内。大家几乎是同一时间屁股离开座位，纷纷冲出去疯抢那块掉在地上的纸团子。
“莎琳你干什么，你疯了吗？”眼疾手快的贝贝多娜一把拽住准备跑出去的莎琳，才不至于让她高贵的身体在踩踏碰撞中沾染其他应试者的鲜血。
“我捡到的！”
“是我先看见的！”
一时间，大堂宛若地狱。
莎琳在这通混乱中醒了神，她看清了每位应试者的面孔，她可不想变成这样。
“对不起，贝贝多娜，我……我失态了。”
“这个城市的人都有什么毛病，一团纸都要抢？”
“贝贝多娜，你有所不知。”莎琳为她简单解释了坎尔斯城目前的就业困境以及老板想出来的荒谬且极端的职场规则。
她希望贝贝多娜永远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哈？这也太扯了吧？”
“很遗憾，社会就是这样子的，”莎琳语气沉重地说道，“所以我今天早上难得的坐了马车的下层座位，还和老车夫问好、给了他相当于两倍车钱的小费，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的疏忽为我增添万分之一的失败的几率。”
“唉，这个城市的人都病啦。”
“没错，病得很重。”
莎琳本想再补充点什么，可是主考官已经叫到她的名字了。
“不过不要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大的失望，贝贝多娜。毕竟靠这些技俩取胜的人终究是少数啊。”
莎琳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一股书香味迎面扑来，头发花白的主考官坐在中间等候着她。
“您好，我的名字是诺丽卡。”莎琳坐下来落落大方地和主考官打声招呼。
“诺丽卡小姐，你曾从事过什么职业吗？”
“我从事过的职业……说出来可别被吓到哦。农夫、工人、纺纱工、资本家……只要您能想得到的，我都干过。”
莎琳毫不避讳地和主考官暴露她年轻的时候干过的事，一边期待他的反应，这不过是她在棋盘上下的第一步子罢了。
果不其然，惊讶的情绪在主考官的脸上显露出沟壑。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您想多了，我只是对这个国家的历史涉猎广泛而已。”
主考官对莎琳幽默的回答深感佩服，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
“那你可懂神学？”
“倒背如流。”
现在才是展现莎琳真才实学的时候。
“啊……莎琳进去已经有十分钟了，她不会结巴到说不出话来了吧。”贝贝多娜真是的，明明不是她去面试，却还得表现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搞得其他应试者也跟着她一块神经兮兮的。
“哎呀，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她蹬起了脚，闹出了不愉快的声音。
贝贝多娜对所有人都瞪着她看的反应非常满意，谁说赢棋非得在棋盘之内呢？
“那是因为神学的内容太长了嘛。”背后传来某人熟悉的声音。
“啊，莎琳，你成功了？”
“那当然，咱可是伟大的黑暗女王啊。”莎琳洋洋得意地对贝贝多娜竖起大拇指，从她过去只要犯一点小错都要责备自己半天的性格来看，莎琳这次应该一点错误都没犯吧。
“哼哼，大获全胜哦！”
“我就知道你做得到嘛。”
莎琳一把搂住贝贝多娜的肩膀，两人说说笑笑的行走在阳光下。
“一二三四五六……一百零八。”
多年之后，莎琳会遇见一位和过去的她做着相同事情的学生。
她身材娇小，头顶长着猫耳。
“千梦，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莎琳老师……怎么办，马上就要考试了，千梦……很紧张。”
“没关系的。”莎琳像贝贝多娜之前安慰她一样安慰着现在的千梦。
“因为谁都有紧张的时候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