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伴随旅馆开门的“吱呀”声,可以望见对面有些昏暗的街景。
虽然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大晴天,可最后到底会如何呢?千梦知道她不是一个对晴天有所期待的人,只希望这不会是一个给计划出行的人带来困扰的天气。
吃过今天的早饭,千梦换上外出穿的衣服,喜欢穿睡衣出门的这点却从来不会改变。千梦深知她不可能成年之后还不知羞耻地穿着睡衣,或许会和姐姐一样换件更贴合她身体曲线的睡袍,所以千梦仗着她有点在外人面前装可爱也不会被骂的资本,珍惜每一次穿睡衣出门的机会。
“早上好啊,今天也要努力上班呢。”
“早上好哇,今天也要努力学习哦。”
“哈哈哈哈……”像是彼此间都绷不住气一般,说话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指着对方的愁苦相哈哈大笑起来。
千梦悄声经过与她擦肩而过的中年上班族和年轻学生,偷听他们乍听之下像是在挖苦对方实则是在感慨生活辛苦的对白,不禁令千梦也忍不住掰着指头思考:她有多少天没去学院学习了呢?
学习和工作从来都不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活动,至少千梦的心里是这么想的。至于后者的说法是否过于绝对还有待商榷,但对于只在学校待过一天便感觉全身像是在被蚂蚁爬的千梦来说,前者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经营旅馆,也算是工作吗?千梦没怎么去思考这一点,她只觉得每天清扫旅馆的日常实在是过于单调,只有偶尔没客人来的时候才能博得一时清闲——比如今天,她打算去一家咖啡屋喝杯咖啡。
不知不觉间已经路过了店门口,千梦推门进去,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座。
咖啡屋的装修风格简约朴素,这是千梦对这家店情有独钟的一点。整面墙、整套桌椅乃至整个建筑外观都没有什么多余的线条,令人赏心悦目。
大家零零散散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书、读报,或是写写工作需要的文书。没有强买强卖的占位费,大家谁都不打扰谁,虽然屋里偶尔会根据客人的喜好更换唱片的种类,但绝不会是摇滚和爵士。
千梦数着菜单上罗列出来的咖啡种类,除了出售咖啡外,店里还提供专门为淑女准备的香茶,可是千梦喝过的香茶品种实在是太多了,她也需要喝点刺激的换换口味。
“你好,我点一杯拿铁咖啡,要加奶砖的。”千梦隐晦的向店员小姐传达“要甜一点”的信号,随后她看向另一侧同样也在享用拿铁咖啡的绅士,摸了摸下巴,幻想喝完咖啡后的某一天也能像他一样长出胡茬。
小窗边放有最新一期的报纸,于是千梦随手拿来一份,她不指望自己能读懂政治一类的新闻,纯粹是为了在咖啡端上来之前找点事做,权当多认字了。
“好吃到令人怀孕的好孕餐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很无厘头的广告。
为了改变坎尔斯城生育率低下的现实状况,凡是和提倡生育有关的广告都会被优先安排上头条,千梦十分理解商家为了宣传商品而不惜做出虚假宣传的行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生小孩的成本不可能这么廉价。
“号称‘能使所有来访的客人做上美梦’的梦境旅馆,近来多受好评。”
哇啊——千梦终于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自己了欸。这样一来梦境旅馆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吧,她希望今后这样的报道能更多一点。
“早上好客人,这是您的咖啡——”
“诶?”
与刚才的店员小姐不是同一人,咖啡杯里倒映出艾茜的脸。她戴着猫耳头饰,身上穿着一件与咖啡屋的风格相迥异的女仆套装,背后延伸出一根长长的尾巴。两人互相对视时都愣了对方一下,仿佛从未预料过她们会在这里相遇。
“好久不见呀千梦。”
“嗯,我也是,好久不见。”
艾茜热情地和千梦打招呼,褐色单马尾、小麦色皮肤、阳光开朗的语气……艾茜真是一点都没变。
相比之下,千梦的表现倒是有些怯懦了,毕竟她当时发传单的时候可是连和陌生人搭话都很困难呢。
“啊,艾茜,你的发音顺畅了许多呢。”
“那是当然,自从和千梦姐姐分开后,人家就一直在想:如果学好发音的话,下次请千梦姐姐给我摸猫耳朵的时候会不会更大胆一些呢,所以我每天都在逼自己练发音和语法哦。”
“没想到刺激你刻苦学习的动机居然是摸猫耳朵,你知道我听了有多失望吗?”
“就……就算不是为了摸猫耳朵,人家也会努力的哦,才不许看扁人家。东方有句谚语不是这么说的吗:士别三日……士别三日……欸?”
“好啦好啦,我懂你意思了。”千梦被艾茜那股急于证明自己的认真劲给逗笑了,她将脑袋主动凑过去给艾茜摸摸,算是努力后的奖励吧。
“嗯哼~”艾茜发出满意的轻哼,不准得意忘形哦。
“话说,艾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店里不需要有人照顾吗……啊啊,抱歉抱歉,光顾着说话了。”
经艾茜一番眼神示意,千梦连忙啜饮一口咖啡,甜丝丝的奶味包裹着咖啡的苦涩润入喉中,杯里还保留着徐徐升空的热气,艾茜的心血总算没白搭。
“不瞒你说,我现在正在进行一场换装实验,裁缝店那边有我师父料理,不用太担心啦。”
传说中给皇帝做过一件“只有聪明人才看得见的衣服”、艾茜的师父,千梦差点忘记还有这样一个人了。
“艾茜,你说的换装实验是指……”
“如你所见,这家咖啡屋是不是超冷清的。”
“与其说是冷清,不如说咖啡屋本身就不是一个用来吵吵闹闹的地方吧?”
千梦本来还担心她和艾茜的对谈会影响到其他享受安静的客人,结果他们全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看来声音只需要控制在唱片机的分贝以下就好了。
“吵不吵闹和冷不冷清根本不是一回事哦,冷清的不是氛围,而是心灵。”艾茜摇摇手指向千梦解释,希望她的理论不是在胡言乱语。
“所以我就在想啊,为了让那些大人的愁容舒展一些,每送一杯咖啡我都会补上一句‘早上好喵,这是你的咖啡喵’,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我呢。”
不不不,如何让咖啡屋的经理同意艾茜穿着女仆装在这里打工才是最诡异的点吧,总不能是在经理面前喵个半小时把他给喵感动了吧?
“可是你给我送咖啡的时候没有加喵字啊。”
“那我还你一个好了。”艾茜不愉快地给千梦送了个白眼,接着用略带羞涩的语气喊了一声:
“喵!”
干嘛非得摆出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嘛,明明很可爱啊。
“因……因为人家给千梦姐姐送咖啡之前,有个大叔跟我说,我不是真正的猫娘啊。”
这……这很重要吗?所谓猫娘,不就是无能的人类长不出可爱的猫耳朵所幻想出来的生物吗?当然,千梦除外。
望着艾茜垂下眼眸看向窗外的样子,千梦真想追问她到底是哪个不着情调的大叔伤透了少女的心,她要联合世界上所有的猫娘一起孤立他。
“没关系的艾茜,你已经很辛苦了。”千梦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想借此传达“你没有任何错哦,快快高兴起来吧”的心情。
“呜……千梦姐姐好温柔,果然千梦姐姐才是真正的猫娘啊。”
“啊!”艾茜突然直起身子大叫。
“怎么了?”
“我明白实验失败的原因了,如果假扮的猫娘没法治愈人心的话,请一个真猫娘不就行了吗?”
艾茜口中的“真”猫娘,该不会是——
“请你不要用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我好吗?”
“千梦,难道你忘了上次咱俩约定好的事吗?”
啊啊,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句开始要找借口了吧。
“没错,我答应过千梦姐姐要给你做一件新衣服,而这件新衣服就是……当当,可爱的女仆装!”
“不,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千梦义正词严地拒绝,况且要在没情调的客人面前搔首弄姿地扮演女仆,怎么想都是一件羞耻的事。
“我说啊,千梦,这样拒绝真的好吗?”
“喂,艾茜,你干什么?”千梦忍住要在艾茜面前大声嚷嚷的想法,她居然当着千梦的面大声朗读梦境旅馆的报道。
抓住千梦把柄的艾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这份感觉简直和上次两人初遇时被要求摸猫耳朵一样令千梦不舒服。
“千梦,头顶长着猫耳朵的人只有你不是吗?只有你才是货真价实的睡衣猫猫啊。而且那位臭大叔说了这么伤人的话,千梦你的心里也一定会过意不去的吧?”
假装和千梦闹脾气的艾茜,千梦当然明白她不是一个喜欢拿友情当挡箭牌的人啦,好歹千梦是一只魔法小猫啊,再怎么说她也能从艾茜那稚嫩的话语里看出端倪来。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进一步提升旅馆知名度的好机会吗?”艾茜步步紧逼,如果再找不出反驳她的话,千梦的立场就要站不住脚了。
“你误会了,我的理想是为客人在梦里实现愿望,不是当大明星。”
“哼,那千梦姐姐也实现我的愿望好了,如果千梦姐姐能向我证明即使是真正的猫娘也无法治愈客人的心灵,我把这几天挣到的零花钱给千梦姐姐当入场费,但要是反过来的话……”
“那我赚到的钱得全部归你,只因这是你提出的主意,对吗?”
艾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却不是因为千梦猜对了。
“当然是五五分成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哇,艾茜你还真是一门心思的对朋友好呢。”
原来是这样,千梦为她的猜疑感到抱歉,因为艾茜循循善诱的口吻实在太像是做过生意的人了,导致连千梦都忽视了艾茜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再说了,从臭臭的大叔身上赚点香香的钱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吗?”
啊,还是忘掉千梦刚才说过的话吧。赚钱的意图如此直接,似乎也容不下千梦对他人的心灵进行过度解读了。
终究受不了艾茜的软磨硬泡,千梦答应了她的请求。
“那好吧,”千梦握住艾茜的手,“看来在这场生意上,咱俩算合伙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