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琳，其实我觉得啊，人生只要难得认真一次就好。”
帮坎德拉老师整理魔法实验报告的时候，躺在安乐椅上打盹的她会突然说出一句乍听之下像是某句格言的胡言乱语。
“哦。”
莎琳扭头望了一眼，也仅是确认老师的被子还盖在她的身上，接着便不再理她，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哦哦哦’的敷衍我啦，好歹认真对待一下我说的话好不好？”
……偶尔会觉得被冷落了，对自己的学生乱撒脾气。
“老师，您不是说人生只要难得认真一次就好了吗？”
“对啊。”
“可是你不觉得我把人生仅有的一次机会放在你的身上有些浪费吗？”
“毕竟连敬语都消失在怨言中了啊。”
因为莎琳经历过一次，所以她清楚的很。
有一天莎琳心血来潮想好好回答一番老师随口提出的问题，结果讲在兴头上的她却听见空气中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鼾声，从此以后她便对老师提出的话题置若罔闻。
“哈哈哈，那是因为人家上次太累了嘛，莎琳也是年轻人了，就不要和我这种老人家斤斤计较啦。”坎德拉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她的外观看起来大概有七、八十岁（人类视角），实在是有够老。
“反倒是莎琳每时每刻都工作的很认真，偶尔也要出去玩一下放松放松嘛。”
“……”
她刚才提到了“工作”对吧？
莎琳觉得老师开心的理由是她难得找到了一个不会还嘴的老实奴隶。
确实不止一次的认真过，自从莎琳被坎德拉老师聘请为她的私人助教后，她每天都被要求去干一些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这样的闲活，认真对待每一件事的同时也切身体会到她干每一件事都是在浪费时间。
偶尔莎琳还会偷偷翻看实验报告背后的署名，怀疑这些精确到后三位的数字是否真的出自于老师的手中。
“呼哇啊啊啊啊——累死我啦……”
因为老师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有认真过的样子啊。
“毕竟想时刻保持认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要知道人即使是一天十六个小时都睁开眼睛，眼皮也会眨两万八千下的哦，你的身体可比你更懂得偷懒呢。”
“为什么你会如此确定？”
“因为我数过了啊。”
虽然无法反驳，但莎琳还是希望老师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即使是为了验证真理。
“莎琳，整理实验报告的事先放一放嘛，都是些无聊的数据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嘛？什么，你说平时除了帮我打扫卫生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教你？敢乱造我绯闻的话信不信我揍扁你哦。”
坎德拉把厨房做好的食物端上餐桌，发出了催命似的嚷嚷，至于后半句的吐槽纯粹是她个人的添油加醋，莎琳这才把自己从实验报告的海洋里拉出来，摸了摸不是很饿的肚子，好像到吃早餐的时间了。
然后她望了一眼时钟——现在要吃的应该是午餐，更完蛋了。
晚睡早起，饮食还不规律，啊啊，莎琳的生物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贝贝多娜经常说她如果不好好吃饭的话以后就只能和她的妹妹一样长得小不隆冬，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啊！
于是莎琳和往常一样坐在坎德拉旁边的位子上，端详餐桌上的食物：寿司卷、黄油蛋糕、煎饼。嗯，还是老三样。
如果莎琳每天只能吃这些东西的话，想不变得小不隆冬都很难呢。
“莎琳，寿司卷的做法我学了一星期才学会呢，要吃完哦。”
“莎琳，黄油蛋糕超级难做的，人家为了学这个浪费了好多罐黄油呢。”
“莎琳，还有这个煎饼卷……”
莎琳当然记得老师刚学会做这些东西的时候露出的骄傲到令人忍不住想打死她的表情，以至于回想起刚才的话题时，莎琳抬了抬眉毛。
“老师，你人生中最认真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我的人生还很长，还不想死呢。”
原来如此，是在拐弯抹角的解释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没认真过吧。
“老师，人生只要难得认真一次就好，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吧？”
“哦，何出此言？”坎德拉并未表现出特别欣喜的情绪，甚至莎琳在说话的时候她还一脸专注地吸着手指上的奶油。
“因为人生中最难得的一次认真，是在千千万万的认真中建立起来的，就像老师做了很长时间黄油蛋糕和寿司卷一样，不多花点心思根本做不会吧？即使是让一个天性懒惰的人难得认真一回，做出来的东西恐怕也只是歪七扭八的半成品吧？”
坎德拉一边对莎琳露出“你是在内涵我吗”的怀疑表情，一边吃着嘴里的黄油蛋糕，最后实在憋不住笑的来了一句：
“哦哦，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很有悟性嘛。我本来还想着等以后想明白了再来告诉你这个道理，想不到居然比我抢先一步说出来了。”
“如果我不说出来的话，真理恐怕就要被老师带到坟墓里去了。”
“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每天都在期待我的满腹才华有朝一日能变现成金币的那一天啊，想从伟大的魔女身上学到知识可是很难的欸，等我出名之后我说的每句格言都要按每条五个金币的标准来收费，这么说的话你从我身上占的便宜得拿多少钱来还啊？”
“可能正是因为老师你这种贪钱的性格，全世界都在阻止你变出名吧？”
所谓名利是学术上最大的阻碍，说的应该是老师这样的人吧。
莫名其妙变成欠债的那个人，当魔女的学生可要做好觉悟才行啊。
……
两人吃完桌上的糕点后，半晌，坎德拉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要不还是告诉你吧。”
“什么？”莎琳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你不是想知道我最认真的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嗯，什么时候？”
“是我参加学院考核的时候，但考核的那天现场出了点小意外，我直面了一头超~大的巨龙哦，能明白我当时的感受吗？”
“说实话，不明白。”
莎琳疑惑地看向她的老师，摇了摇头。
光凭坎德拉在天空中划出的一道像是在形容某个巨型鸡蛋的手势，莎琳自然不明白老师说的“超~大”是什么概念。事后没量出巨龙的身高就算了，再不济的话说大概有几层楼高也可以，“超~大”是什么鬼形容词啦，根本不像是严谨治学的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嘛。
“莎琳，你平时会帮我洗衣服的对吧，当你第一次看清我内衣上的尺码的时候，你心里的感受说不定和我遇见巨龙时的感受一样哦。”
原来超大的概念是这么一回事啊。
先暂且不谈老师遇见巨龙时的感受，莎琳现在很有想揍她一拳的感受。
“然后呢？”
“然后我就单纯的直面了一下啊，它虽然没有想伤害我的意思，却实实在在的把我吓到了喔，所以我就认真地从它身上割下一片龙鳞，警告它一下就让它飞走啦。”
“欸，超无聊的啦。”莎琳失望地垂下眉毛。
“哇哇哇，你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啦，难不成你想听的是我和巨龙互相打一架的故事吗？没想到你是这么残忍、恶心、血腥、恐怖、冷血的人。”
这堆离谱的前缀是怎么回事，莎琳怎么就成这样的人了？而且想听屠龙勇士的故事的人有错吗？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无论哪一方先动起真格来，一定会闹得两败俱伤，看来认真也会使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呢。
“所以，龙鳞呢？”
“你真的想看吗，会让你把今天的午饭给吐出来的哦。”
“可是老师，如果你不让我见见真正的龙鳞长什么样的话，根本没办法证明你之前真的见过巨龙吧？”
再说了，龙鳞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哪有老师说的那么夸张嘛。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哦。”坎德拉将笑容掩藏在袖子下。然后从她的房间里取出一个盒子。
“唔！这气味……”
坎德拉打开盒子，紧接着莎琳的鼻孔里充斥着恶臭，她捂住胸口并俯下身体，把今天的午饭全都吐了出来。
“唔呕呕呕呕……好臭好臭！什么东西啊呕呕呕呕……”
黄油蛋糕、寿司卷、煎饼……哪怕吃下去之前莎琳自以为它们的味道还不错，如今却化作污秽从她的胃里倾倒出来。
“喂，别吐在我的宝贝龙鳞上！”坎德拉见状连忙从莎琳面前收起龙鳞并关上盒子。
拿这么臭的东西当宝贝，这人的兴趣可真够恶。
还有，那东西真的是龙鳞吗，那玩意简直和被汗水浸透了的床单一样呈现出廉价的黄色。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莎琳扶着桌角艰难起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龙鳞”抽干了力量一样酥软无力。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龙鳞啊。”
“如果你骗我说这是龙的脚趾甲的话，打死我也不会看的。”
“哇，你怎么可以想到这么恶心的地方上去？我承认这片龙鳞的味道是重了一点啦，那些身体强壮的龙人和半兽人，他们的腋下也经常发出浓郁的狐臭和汗臭啊，这种味道对于雄性来说可是帮助他们吸引雌性的信息素哦。啊啊……老师人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被超猛的雄性压在身下……”
以下省略。
莎琳本以为老师只是一个说话不大正经的人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梦女，真是没治了。
“别太嫌弃啦，把这块龙鳞加以改造的话，可是能激发出穿越时空的力量哦。”
“那个是老师得老年痴呆后的幻想而已啦。”
“我本来想着等莎琳学有所成之后，把这块龙鳞当礼物送给你呢。”
“这种东西就算是送一百个给我我也不会要的啦！”
“万一我真的收藏了有一百个呢？”
“你已经不是魔女，而是魔鬼了吧？”
……
“好怀念啊。”
千年之后，每当莎琳拧动怀表上的发条，眼前便会浮现出她和坎德拉老师的种种过往。
坎德拉遵守了她的诺言，将她收藏的那片龙鳞——连同剩余的九十九片一起当成礼物送给莎琳。不过在此之前，她把龙鳞做成了一块怀表，目的是防止莎琳拿到手之后用它来打水漂，而且正如坎德拉之前所说的那样，怀表具有回溯时间的能力。
所以只要莎琳对她的老师还有一丝的不舍，她便会回溯时间，把时间回溯到老师去世之前，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
莎琳的每一次回溯，坎德拉都会做好一碟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寿司卷和煎饼等着她回来，静候莎琳的身影出现。
“老师，您的手艺还得再加把劲啊。”莎琳也学会了打趣她的老师，坎德拉也慢慢的变得不再计较起来。
她的眼睛看向莎琳手中的怀表。
“莎琳，这些东西你今后还有很长时间可学，但是对我来说，其实只有短短的一个上午而已啊。”
莎琳抓取食物的手停在空中。
“你说，花费无数次回溯的机会只为做好一次令莎琳满意的食物，值得吗？”
莎琳无言地看着她，两人的眼中都噙满泪水。
“当然值得了，老师。”
“为什么，我的学生？”
“因为不管我回溯了多少次，老师在这一天里都会把人生中最难得的一次认真准备给我啊。”
（趁着摸鱼偷摸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