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中千世界北域边缘的荒山深处,阴雨未歇。
谢见愁躺在冰冷石床上,意识模糊。她的腹部被一柄血色长剑贯穿,伤口从丹田直裂至肋下,鲜血浸透了婚服,顺着床沿滴落在地,汇成一滩暗红。她想动,可四肢像是被铁链锁住,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呼吸越来越浅,心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座洞府位于悬崖半腰,原是谢家祖辈遗留的修行之地,如今早已破败不堪。禁制残缺,阵纹剥落,唯有几盏幽绿萤灯悬在石壁上,映出满室冷光。外面风雨拍打岩壁,屋内死寂无声。她和凌云霄成婚不过七日,这里本该是两人共修大道之所,却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凌云霄站在床边,一身玄袍未染血迹,手中长剑缓缓抽出。剑身滑过皮肉,发出轻微的撕裂声。他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刺穿的不是妻子,而是一块顽石。
“杀妻证道,天地可鉴。”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脚步沉稳,没有回头。
谢见愁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她记得三个月前,凌云霄还握着她的手说:“等我突破命泉境,便带你离开这穷山恶水,去天庭外门求个名额。”那时他眼中还有温度,语气里带着希望。可现在,那双眼睛只剩下冷漠与算计。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她从未违逆父亲,也未曾辜负家族名声。嫁给凌云霄,是父亲临终前的安排。她以为这是命,便顺从地接下婚书,收拾行囊,来到这偏僻山域。她采药、炼丹、替他护法,尽了一个妻子能做的一切。
可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她活着走出这个洞府。
意识逐渐涣散,视线开始发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右手颤抖着抬起,指尖触碰到颈间那枚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青灰色,表面刻着一道极细的剑痕,据说是当年母亲随一位剑修闯荡南荒时所得。
她的血顺着手指流下,渗入玉面。那一瞬间,玉佩微微一震,泛起一丝极淡的青光。
这光很弱,转瞬即逝,但在玉佩内部,却掀起了一场风暴。
玉佩之中,并非空无一物。它是一方微缩空间,由古老符文封印而成,深处盘坐着一道残魂。那人形虚影通体透明,眉心有一道闭合的竖眼,身穿古制道袍,衣摆上绣着三道剑纹——那是三帝关剑气关初代首座的标志。
他是王玄通,一百一十四万一千五百三十七轮回前曾镇守剑气关,执掌万宝河,号令诸因之果大道。后来大战崩塌,神魂碎裂,仅存一丝残识寄宿于这块玉佩之中,沉眠至今。
此刻,他的神识因鲜血唤醒,猛然睁开了那道竖眼。
外界虽无动静,但他已感知到玉佩所处环境:阴寒潮湿,灵气枯竭,魂体复苏极为艰难。更糟的是,寄主——也就是谢见愁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心跳每息不足三次,五脏六腑皆有崩坏之兆。
若再过半刻,此人必死无疑。
就在他准备彻底封闭意识,等待下一次机缘时,一股异样波动忽然从鲜血中传来。那不是普通的血脉之力,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剑意残留,微弱如丝,却直指本源。
王玄通心头一震。
这种剑意,他在无数纪元前见过。那是截天七式中的真灵式余韵,唯有真正触及“本我”之人,才能在濒死之际引动一丝共鸣。此女不过苦海境修为,按理绝无可能沾染此类气息,可偏偏……她的血液里,确实存在。
“此女……竟有如此根骨?”他在神识中低语,声音沙哑如风刮石面。
他立刻探出一丝神念,悄然扫过谢见愁体内。经脉尽断,丹田破碎,灵根化灰,寻常修士至此早已魂飞魄散。但她识海深处,仍有一缕微弱烙印未灭,那是生命本源最后的挣扎。
更重要的是,那股剑意正依附在这道烙印之上,像一根细线,维系着生死之间的平衡。
王玄通沉默片刻,做出了决定:若此人彻底断气,他便尝试附魂共生,借其残躯苟延残喘。哪怕只剩一线机会,也不能放弃复苏之路。
他将残魂牢牢锁定在谢见愁识海外围,如同附骨之疽,静待最终时刻的到来。
就在此时,洞府外传来一声闷响。
凌云霄离开后,引爆了洞府阵基。整座石室剧烈晃动,顶部岩石纷纷坠落,墙壁龟裂,禁制彻底崩解。碎石砸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床榻终于断裂,谢见愁的身体顺着倾斜的地面滑向边缘。
她没有知觉,任由身体翻滚,撞上岩角,又跌入裂缝之中。
轰隆一声,整个洞府坍塌,尘烟四起。
她的身影从悬崖边缘坠下,穿过雨幕,翻滚着落入山脚寒潭。
寒潭深不见底,水色墨黑,常年不见阳光,温度接近冰点。普通人入水片刻便会窒息抽搐而亡。谢见愁沉入水中,衣物吸水后迅速将她拉向潭底,泥沙翻涌,水流湍急。
玉佩再次闪过一道青光,虽微弱,却将王玄通的残魂紧紧固定在她识海之外,未被水流冲散。
她的身体一路下沉,最终陷入潭底淤泥,静静伏在那里,如同死去。
水面恢复平静,雨还在下。
王玄通在黑暗中睁开竖眼,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寒潭底部灵气稀薄,但水质纯净,含有微量先天寒髓,对修复神魂有一定助益。更关键的是,此处远离人烟,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打扰。
他默默运转残存意识,开始梳理自身状态:神魂残缺,仅有本体亿万分之一的力量,无法显化,无法传音,甚至连最基础的御物都做不到。目前只能依附于玉佩与谢见愁之间那丝血契联系,被动观察。
但他并未绝望。
只要他还存有一丝意识,只要这具躯壳尚未彻底腐朽,就有希望。
他想起那股剑意,想起她临死前触摸玉佩的动作,想起她眼中最后的不甘与愤怒。
这个人,值得救。
他将残魂沉入更深的识海边缘,如同蛰伏的种子,静静等待苏醒的契机。
寒潭之下,时间仿佛凝固。
谢见愁躺在泥中,面色苍白如纸,胸口毫无起伏,体温不断下降。若按常理,她早已死亡。
可玉佩贴着她的肌肤,始终散发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维持着那最后一缕生机。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