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压得人骨缝生疼。
谢见愁的身体沉在淤泥里,四肢摊开,像一具被抛弃已久的尸体。她的脸朝下,口鼻埋在泥中,早已没有呼吸。皮肤泛着青灰色,指尖发皱发白,血脉近乎凝固。玉佩贴在她胸口,表面那道细如发丝的剑痕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一道极淡的青光从玉面渗出,转瞬又被黑水吞没。
就在这微光闪过的刹那,潭底的水流忽然静了一瞬。随即,四面八方的寒髓灵气开始逆流。它们原本沉于水底,千年不动,此刻却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纷纷朝着谢见愁头顶百会穴汇聚。灵流细密如针,刺入头皮,沿着断裂的经脉缓缓下行。
这些灵气并不温顺。它们带着极寒之性,所过之处,血肉冻结,筋络崩裂声细微可闻。但就在灵气触及识海边缘时,一股更微弱的意志悄然苏醒——那是残存于她血脉中的本源剑意,源自《截天七式·真灵式》的余韵。它不属她本人,而是母亲遗留的烙印,在绝境中自发共鸣。
剑意一动,灵流骤变。
原本散乱的寒髓之气竟开始有序排列,顺着识海外围游走,形成一道极简的循环。虽只持续了短短数息,却为王玄通的残魂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他蛰伏在识海外围,如同附骨之影,早已察觉到外界异动。那一缕缕逆涌而来的灵气,对他而言如同干涸河床迎来春汛。他立刻调整神识频率,将每丝灵流都编织成网,捕捉其中最纯净的部分,引向自身魂核的裂痕处。
魂核是一团模糊的光影,内部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一次灵流注入,都只能填补万分之一的缺口。修复缓慢得近乎徒劳,但他没有停止。
随着感知逐渐恢复,他的意识终于能探入谢见愁体内。
丹田所在,已是一片废墟。灵根粉碎,苦海干涸,五脏六腑皆有崩解之兆。按常理,这具躯壳早该腐烂。可就在那片废墟中央,他看到了一样不该存在的东西——一道淡金色的剑形虚影,正以极其微弱的频率旋转着,如同胎心跳动。
王玄通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剑意残留,也不是后天修炼所得。这是**截天剑体**的雏形,唯有经历大劫不死、本源未灭者,才可能觉醒。传说此体一旦成型,便能自生剑骨,贯通天地,万法难侵。可万年来,从未有人真正觉醒过。
而现在,它出现在一个濒死的女子身上。
他沉默片刻,神识悄然下沉,试图靠近那道虚影。刚触及其边缘,一股反震之力猛然袭来,直接撕裂了他一段残魂记忆。画面一闪而过:一座横贯星河的剑气关隘,一名白衣男子立于关前,身前是无数倒下的尸骸……
记忆碎片瞬间消散。
他收回神识,不再强求。但心中已有定论:此人非同寻常。
灵气仍在持续灌入。
百会穴处的灵流越来越密集,甚至带动了周围水势,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潭底淤泥翻搅,寒髓之气被不断抽离,引发连锁反应。远处岩缝中,一道漆黑的影子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条半妖水蛇,通体乌黑,额生独角,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它已在寒潭修行三百余年,靠吞噬寒髓维持修为,平日潜伏不出。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灵气波动惊醒。
它感知到能量源头——那个躺在泥中的女人。
她体内散发的气息极为纯粹,尤其是脖颈处的大动脉,隐隐有灵流搏动,宛如天材地宝即将成型。对修行者而言,那是夺舍重生的至宝;对妖物而言,那是滋补元神的血食。
水蛇缓缓滑出岩缝,身躯贴着潭底游动,无声无息。它的双目赤红,锁定谢见愁咽喉,獠牙外露,口中分泌出透明毒液,遇水即化。
距离越来越近。
三丈、两丈、一丈……
就在它即将弹射而出的瞬间,玉佩再次微光一闪。
这一次,光芒比之前稍亮,持续时间也更长。青光穿透泥水,照在谢见愁脸上,映出她苍白的唇色和紧闭的眼睑。
水蛇动作微滞。
但它并未退缩,反而加速前冲,身躯弓起,尾部猛拍潭底,激起一片泥浪。
獠牙直取咽喉。
玉佩的光又闪了一下,极短,极快,像是最后的警示。
水蛇的嘴已经张到极限,利齿距皮肤不足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