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距咽喉不足半寸,毒液已滴落在她颈侧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微的白霜。
玉佩骤然一烫。
那道淡金色的剑形虚影在谢见愁心脉处猛地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唤醒。一股极细却锋利到极致的气息自她体内震荡而出,呈环状扩散,无声无息地切开潭水。
水蛇的头颅瞬间裂成两半。
从额角到尾椎,整条身躯如被千百把小刀同时剖解,血肉分离,骨骼断裂,黑色妖血混着内脏碎片在水中炸开。残躯抽搐着下沉,搅起一团浑浊的泥浪。
剑意并未停歇。
它在谢见愁体表盘旋一周,像是察觉到了威胁已除,这才缓缓沉回心脉深处。那道金纹虚影转速减慢,重新归于微弱搏动,如同沉睡的心跳。
王玄通的残魂在这股波动中剧烈震颤。
他原本只是被动吸纳寒髓之气修复自身,此刻却被这股纯粹至极的剑意冲刷神识,竟让魂核裂痕暂时凝滞,不再蔓延。他立刻捕捉这股气息的轨迹,顺着其流转路径反向追溯。
不是功法引导,不是意识操控。
这是血脉深处自然生发的反击,源自一种近乎本能的“护主”机制。
他在识海边缘构建出一道虚拟经络图,将刚才那道剑环的运行轨迹投射其上。结果令他心头一沉——轨迹所过之处,并非寻常修士的十二正经或奇经八脉,而是直连一百零八处隐窍,贯穿脊柱中枢,最终汇聚于天灵盖与涌泉双穴,形成闭环。
这种走法,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截天七式》第一式——真灵式。
而能以濒死之躯、无意识之态,自发引动真灵式余韵者,唯有一种可能:**截天剑体**。
他沉默片刻,神识悄然下沉,再次探向那道金纹虚影。这一次,他没有强行接触,而是以极低频率模拟其震动节奏,如同叩门。
虚影微微一颤。
刹那间,无数画面碎片涌入王玄通识海:
一座横贯星河的巨关,关前立着一名女子,手持断剑,身后是崩塌的城楼与燃烧的战旗;
一道金色剑骨从女子脊柱生长而出,贯穿头颅,直指苍穹;
随后是雷霆落下,剑骨寸断,女子跪地呕血,眼中仍有不屈……
画面戛然而止。
王玄通收回神识,魂核隐隐作痛。那些记忆不属于他,也不应属于谢见愁——那是前世烙印,是母亲临终前以秘法封入血脉的传承印记。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具身体能在灵根尽毁、丹田破碎的情况下维持最后一丝生机。
不是玉佩护住了她。
是她体内的剑骨残片,在代替心脏跳动。
所谓截天剑体,本就是以剑为骨、以意为血的逆天体质。传说唯有在先天剑骨被彻底摧毁后,于绝境中重生,方有万分之一概率觉醒。万年来无人成功,皆因未等到重生便已魂飞魄散。
而她活了下来。
哪怕只剩一口气,哪怕意识全无,身体仍在自行修复,自行抵抗,自行战斗。
这不是工具,不是容器。
这是能承载“截天之道”的人。
他原本只想借她之身复苏,再寻机夺舍重修。如今念头已变。
若此女能真正觉醒剑体,未必不能走完他未曾走完的路——斩断天命,超脱本源。
潭底恢复寂静。
谢见愁仍躺在淤泥中,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若有若无。但她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几道极细的金色纹路,自心口向四肢蔓延,如同埋入皮下的剑痕。那些纹路时隐时现,随心跳微微搏动。
王玄通不再尝试干预。
他知道,刚才那一击虽杀了水蛇,但也暴露了她的存在。如此纯粹的剑意波动,不可能不引起外界注意。果然,不到片刻,上方水面传来轻微震颤。
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
脚步声踏在潭边岩石上,踩碎薄冰,发出清脆裂响。人影倒映入水,晃动模糊。
“刚才那股气息,绝非寻常灵气爆发。”男声低沉,“是剑意,而且是高阶剑修才能凝出的那种。”
“血魔谷最近在追查一件失窃的祭品,会不会是他们搞的?”另一人道,“听说那祭品是个女人,被活祭后尸体失踪,极可能残留执念反噬。”
“不像。执念之剑杂乱无序,刚才那一击干净利落,环形扩散,分明是有主之剑的护体反应。”
“可这寒潭千年无人敢近,怎会有高阶修士沉在此处?”
“去看看就知道了。若真是重伤坠潭的剑修,带回谷中炼成傀儡,比普通祭品更有价值。”
两人交谈间,已走近潭边。一人蹲下,伸手探向水面,掌心泛起一层暗红光晕,似在感知水下灵气流向。
王玄通立刻收敛全部气息。
他不能现身,更不能出手。残魂尚未稳固,贸然动用神通只会加速溃散。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谢见愁体内那尚未完全苏醒的剑体本能。
他将仅存的神识压缩成一线,潜伏在她识海外围,默默记录着外界动静。
水波荡漾,倒影扭曲。
那人的手掌即将触水。
就在指尖触及水面的瞬间,谢见愁心口的玉佩再度微闪。
几乎同步地,她皮肤下的金纹猛然亮起一丝,随即隐去。与此同时,潭底沉积多年的寒髓之气忽然自主聚拢,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极薄的气膜,颜色近乎透明,却将她的气息完全遮蔽。
水面之上,那人手掌停在半空。
“奇怪……明明刚才还有强烈波动,怎么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
“是不是你感知错了?”
“不可能。我修的是血踪术,只要十里内有活物气血流动,就能感应到。”
“可你看这潭水,黑得像墨,底下别说人,怕是连条鱼都活不了。”
那人皱眉,掌心红光再次增强,逼入水中三尺。
气膜微微震颤,但未破裂。
寒髓之气在外层缓慢旋转,将所有外探神识尽数偏移。
那人终于收回手。
“或许是错觉。也可能是其他宗门的剑修路过,随手斩了妖物就走了。”
“那就先报回去?血魔谷那边催得紧。”
“走。”
脚步声渐远。
潭面重归平静。
王玄通缓缓松开紧绷的神识。
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遮蔽并非谢见愁主动所为,而是截天剑体在感知到威胁后,自动引动环境灵气形成的天然伪装。
这具身体,正在学会保护自己。
他不再犹豫。
既然她能自行觉醒,那他要做的,就不再是掌控,而是引导。
等她醒来,他会告诉她三个字:你是谁。
但现在,他还不能说。
因为残魂仍未复原,说出口的话会被天地法则捕捉,引来劫难。
他只能等待。
等待她下一次本能爆发,借势完成最后的融合。
谢见愁依旧不动。
她的左手突然抽搐了一下,指尖陷入淤泥,慢慢蜷缩起来。
玉佩贴在她胸口,表面那道剑痕,裂开了一丝新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