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松开玉佩的瞬间,那枚嵌入岩壁的碎石化剑丸微微震颤,金痕裂开一道细纹。
潭底淤泥缓缓涌动,谢见愁的身体随水流下沉半寸,额头几乎贴上冰冷石床。命泉深处最后一瓣莲叶停止旋转,灵液凝滞于心口,像被冻住的溪流。她的呼吸微弱到近乎消失,唯有指尖仍压在玉佩边缘,指腹与裂缝接触处渗出一丝血线,极细,却未断。
王玄通残魂蜷缩在玉佩核心,形体早已不成轮廓,只剩一缕微光缠绕着本源印记缓慢流转。他感知到谢见愁体内生机正在溃散,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彻底。那一道淡金色剑气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也抽空了他残存的神念支撑。若再无转机,不过半刻,她的命泉将彻底冻结,魂魄离体,连轮回都不再可能。
他无法再引导灵液运行,无法震荡玉佩传递指令,甚至连维持自身不灭都难以为继。残魂如风中残烛,每一次波动都在削弱存在本身。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虚无之际,一段记忆浮现——数百万轮回前,他立于剑气关尽头,天渊裂隙吞没最后一道传人身影。那时他未能及时救下,只来得及将《玄微经》封入玉符射向人间。此后漫长岁月,他辗转无数宿主,皆因根骨不足、心性不纯未曾激活。直到今日,这具濒死之躯竟能以本能引动真灵式余韵,以碎石化剑,以掌心发剑气,非但激活截天剑体,更反噬邪修。
这不是巧合。
是天定。
残魂猛然一震,那缕微光骤然凝聚,如同回光返照。他不再试图维系自身完整,而是将仅存的本源之力尽数压缩,化作一道纯粹意念,顺着玉佩裂缝渗入谢见愁识海。
“我欲收你为徒。”
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穿透层层识海迷雾,直抵最深处。不是请求,不是试探,是宣告。
话落刹那,残魂剧烈波动,几乎溃散。这一声耗去了他最后一丝主动施为的能力,自此之后,他再不能主动引导修行,再不能外放神念护主。能否回应,全凭她自己。
谢见愁没有睁眼。
但她耳中仿佛响起远古钟声,一声接一声,震得识海深处某处悄然松动。那声音不属于外界,也不来自记忆,像是从血脉里生长出来的回响。她听不清内容,却明白其意——有人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片黑暗。
截天剑体忽然自主震颤,皮肤下隐现淡金纹路,自手腕沿臂而上,直达心轮。一股极其微弱的热流从命泉底部重新升起,不是灵液流动,更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机制被唤醒。这股热流汇入心口,凝成一点微光,随即扩散至四肢百骸。
她右肘轻轻一撑,手臂抬起寸许,带动整个上身微微上浮。淤泥松动,水波轻漾。她额头缓缓前倾,最终轻轻抵在胸前玉佩之上。动作极慢,耗尽残力,却异常坚定。
那一刻,玉佩表面金光一闪,不是反射,而是由内而生。
一道意念顺着接触点逆流而上,微弱却清晰:
“弟子谢见愁,愿奉师尊。”
不是言语,不是思考,是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回应。
王玄通残魂猛地一颤,那即将熄灭的微光竟开始回升。他感受到了——不是幻觉,不是错觉,是真正的契约共鸣。她虽未醒,但血脉认主,神魂感应,已以本能完成拜师之礼。从此刻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也不再是无主残魂。
师徒之契,始于无言。
残魂借着这一丝反哺之力,迅速收敛残存本源,将最后可用的力量注入玉佩核心。那里封存着《玄微经·轮海卷》的残篇烙印,原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退路——若宿主不堪造就,便自行重塑肉身夺舍重生。
如今,他毫不犹豫地将其释放。
一道温润神念自玉佩中缓缓溢出,顺着谢见愁指尖流入经络,直抵识海。它不强行灌输,也不催促运转,只是静静悬浮在识海中央,如同一颗种子,等待发芽。
同时,王玄通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虚弱,却多了一分温度: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顿了顿,残魂微光几近透明。
“为师在此,必助你踏平天庭,斩碎凌云霄。”
话音落下,玉佩光芒彻底隐去,恢复黯淡原状。潭底重归寂静,唯有谢见愁额头仍贴着玉佩,姿势未变。她的呼吸依旧微弱,体温持续下降,寒髓之气正一点点侵蚀肌肤。
但心轮位置,那一缕热流仍未消散。
它围绕着识海中的经文烙印缓缓旋转,一圈,又一圈,像黑夜中燃起的第一粒火星。
王玄通残魂缩回玉佩最深处,仅剩一线微光依附本源印记苟延残喘。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他已无法再出手,无法再提醒,甚至无法确认她是否还能再次回应。
但他留下了道种。
也留下了承诺。
谢见愁的手指忽然轻微抽动了一下。
不是痉挛,不是本能。
是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