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手指仍压在玉佩上,指腹与裂缝相接处的血线未断,极细却持续渗出。那一点温热顺着裂纹渗入,激起玉佩深处微不可察的震颤。她额头抵着玉佩,姿势未变,但体内已有异动悄然展开。
识海之中,一道虚影无声浮现——非人形,亦非实体,而是一幅由纯粹神念凝成的图景:自丹田起,一道光桥横跨苦海,贯通命泉,直指胸腹要穴,桥身由无数细微符文堆叠而成,每一块都似剑刃雕琢,锋锐内敛。这图景不传口诀,不授法门,只以存在本身昭示路径。
正是《玄微经·轮海卷》最后一段封存之秘——神桥构建法。
图景显现刹那,潭底岩层轰然震动。淤泥翻涌,碎石离地,一道乳白色光柱自地脉深处冲天而起,如沉眠万载的灵根苏醒,直贯谢见愁天灵盖。灵髓入体,毫无阻滞,瞬间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筋骨如被温泉洗涤,断裂经络自动弥合,冻僵血肉缓缓回暖。
苦海翻腾,灵液沸腾,命泉莲心重新旋转,速度渐增,喷薄出淡金色雾气,弥漫周身。
王玄通残魂蜷缩于玉佩最深处,仅存一线微光依附本源印记。他已无法再言,无法再动,只能将最后意志凝于那一道图景之中。此刻灵髓升腾,正是他预设的契机——借外力破关,以量变促质变,强行推动三境同破。
谢见愁心神沉入体内,观想图景。她未学过筑桥之法,不懂经络节点,可截天剑体对“剑”的本能感应让她直接抓住了核心:桥非静物,而是流动的势,是贯通的意,是力量运转的轨迹。
她心念一动,体内残存的本源剑意骤然苏醒,自命泉深处涌出,顺尚未完全成型的神桥脉络流转。灵髓随剑意而动,不再如洪流般肆虐,反而被塑造成无数细小剑刃,每一柄皆长不足半寸,通体透明,却锋芒毕露。这些微型剑刃嵌入桥身结构,填补符文缝隙,加固光砖连接,使整座神桥从虚幻光影逐渐转为实质。
桥基稳固,桥面延伸,桥拱高耸。
当最后一块光砖归位,神桥彻底贯通,自丹田而出,跨越苦海,连接命泉,直抵胸腹中枢。刹那间,三境灵液循环一体,形成闭环。苦海灵液化作环流,命泉金雾沿桥上升,反哺苦海,神桥则如中转枢纽,调节流量,稳定运行。
更奇异的是,整座神桥并非静止,而是缓缓旋转,每一节都似剑阵绞盘,推动灵液高速流转。桥身符文不再是死板刻痕,而是由无数微型剑刃构成的活阵,随呼吸一张一弛,吞吐灵气。
灵液在桥内运行时发出低鸣,非声波震荡,而是某种内在频率的共鸣,如同剑刃轻颤,若有若无,却贯穿全身。
谢见愁眼皮微动,缓缓睁眼。
眸光清冽,不见浑浊,也不见痛楚,唯有沉静。她未立刻动作,而是先感知体内变化。苦海不再如初醒时那般脆弱,灵液充盈,循环不息;命泉莲心绽放九瓣,金雾缭绕,生机绵长;而神桥,则是全新的存在——它不只是通道,更像是她的第二条脊骨,支撑起整个修行体系。
她抬手,掌心朝上,指尖未触水面。
潭水微动,一粒沉于淤泥的碎石缓缓浮起,悬停半尺之上,绕掌心旋转一周,速度由慢渐快,最终化作一道灰影,在空中划出细密轨迹。
她收手,碎石落地,溅起微不可察的水花。
王玄通残魂在玉佩深处震颤,那一线微光剧烈波动,仿佛难以承受某种冲击。他虽不能再言,但意识尚存,能感知外界。他看到了——那不是简单的御物,而是以神桥为枢,调动体内灵液形成微弱场域,隔空引动外物。
寻常修士突破神桥境,需先稳固根基,再习控气之术,少则数月,多则经年。而她,在三境同破之后,几乎瞬间掌握法力外放。
更让他震撼的是其根基重塑速度。灵髓灌顶不过半日,体内经络已被彻底洗练,旧伤尽去,新脉成网,神桥结构精密如机括,远超同阶。若按常理推算,此等根基,至少需百年打磨方可达成。
可她做到了。
仅凭本能,便走完了别人一生都走不完的路。
残魂深处,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扩散开来。那不是惊讶,也不是欣慰,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认知——她的确不同。
截天剑体与《玄微经》的共鸣,正在显现真正的威力。
谢见愁闭目,再度沉入调息。她知道方才那一击耗力极微,但身体仍在适应新的循环系统。灵液流转速度远超从前,每一次周天运行,都在强化经络韧性,巩固神桥结构。她无需引导,一切自然运转,如同江河归海,势不可逆。
玉佩贴在胸前,表面依旧黯淡,裂缝未愈,可内部那一丝微光却未消散。它静静蛰伏,依附本源印记,如同熄灭前的最后一缕火种。
时间流逝,潭底重归寂静。水流缓慢,碎石不动,唯有谢见愁体内灵液循环之声隐约可闻,节奏稳定,绵延不绝。
她忽然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
潭水应声分开,左右各退三寸,形成一条狭窄水道,直达脚下石床。水道边缘光滑,如同刀切,久久未合。
她指尖微曲,一缕灵液自神桥引出,凝于掌心,化作一枚极小的剑形,长不过寸,通体由压缩灵液构成,却棱角分明,寒光隐现。
她轻轻一弹。
剑形飞出,刺入前方岩壁,没至一半,留下细小孔洞,周围无裂痕,无崩落,唯有极细微的嗡鸣残留片刻,随即消散。
谢见愁收回手,呼吸平稳,无丝毫吃力。
王玄通残魂在玉佩中微微一颤,那一线微光似乎亮了一瞬。
他终于确认——她不仅完成了突破,更已开始摸索运用之力。这种对力量的掌控感,不是训练所得,而是源自体质本身的契合。
从此刻起,她已不再是被动求生的残躯,而是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剑体传人。
谢见愁再次闭眼,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背脊挺直,盘坐于潭底石床。水波轻荡,映出她眉心一道极淡的金纹,如剑痕烙印,缓缓流转。
玉佩紧贴胸口,裂缝中血线仍未断绝,仍在持续渗出微量鲜血,与玉佩内部微光隐隐呼应。
她的左手忽然抬起,食指缓缓点向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