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食指停在眉心,指尖微颤。那道金纹如活物般游走一瞬,随即沉入皮下,只余一点温热。她未收回手,反而将掌心缓缓移向胸口,五指张开,覆于心口。玉佩紧贴肌肤,裂缝中的血线仍在渗出,但已极细,近乎干涸。
体内神桥旋转不息,灵液沿剑刃构成的轨道高速流转。就在她掌心压住玉佩的刹那,胸腹之间骤然一震,仿佛有另一座门户被外力叩响。不是苦海,也不是命泉,而是更高一层的隐秘区域——道宫所在。
识海深处,一道低语浮现,不带情绪,却字字清晰:“道宫藏神,以心统神。观想心轮,如莲开五色,一念生五行。”
这是王玄通留下的最后一道意念,封存在她突破神桥时的识海震荡中。此刻随心轮震动而自然释放。
谢见愁闭眼,不再抗拒那股来自胸腹的牵引。她将残存的本源精血自指尖逼出一滴,金色微光在掌心凝而不散。这滴血是截天剑体觉醒后自生之物,与寻常血液不同,沉重如汞,散发着极细微的剑鸣。她以指为引,将血珠轻轻点入心口。
血珠没入皮肤的瞬间,心轮处轰然一震。
五脏齐鸣,如同五口古钟同时被敲响。她感知到肝位青气浮动,心位赤光升腾,脾土黄雾弥漫,肺金白芒闪烁,肾水黑潮涌动。五行之气各自成团,却互不交融,混沌无序。若强行引导,极易引发内息逆冲,伤及神魂。
她稳住呼吸,依《玄微经》道宫卷所述,在心轮位置观想一朵莲花。花瓣五片,各承一色:赤红属心火,青碧属肝木,明黄属脾土,素白属肺金,玄黑属肾水。每一片花瓣都由灵液凝成,边缘锋利如刃,中心则有一丝剑意贯穿。
随着神桥推动灵液上行,五色光芒依次亮起。先是心火炽燃,赤光如焰;继而肝木抽枝,青气舒展;脾土厚重,黄雾成云;肺金肃杀,白芒刺骨;肾水深沉,黑潮暗涌。五色轮转,莲花初成,缓缓在心轮中央旋转,与头顶神桥遥相呼应。
就在此时,潭边传来脚步声。
两名黑袍人立于岸上,衣角染血,袖口绣着扭曲血纹。其中一人冷笑抬手,掌心血符燃起,直拍地面。另一个人迅速结印,七根血钉自袖中飞出,钉入潭周岩石,形成环形阵基。
“血河大阵,启!”
血光冲天而起,潭水瞬间泛红,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人脸,哀嚎无声。阵眼处,一道虚影缓缓凝聚——身形修长,手持血刃,面容冷峻,正是凌云霄。
“杀我道侣者,死。”虚影开口,声音如刀刮骨,直刺识海。
谢见愁眉头一跳,心轮莲花猛然晃动,五色失衡。肝木青光几近熄灭,肾水黑潮倒灌心火。若此时中断观想,轻则神魂受损,重则道基崩毁。
但她没有睁眼。
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凌云霄,只是血阵借情执之力召唤出的精神投影,目的便是扰乱修行者心神,诱发旧恨,使其走火入魔。
既知是幻,何须惧?
她反而将全部心神沉入五色莲心,任外界声浪如潮。体内灵液加速流转,神桥剑阵全速运转,将一缕截天剑意注入莲心。五瓣莲花受此激发,骤然扩张,每一片花瓣都变得透明锐利,如同五柄微型剑刃环绕心轮。
虚影举剑,遥遥一指。
血浪翻涌,直扑潭底。
谢见愁睁眼。
目光如剑,穿透血雾。
心轮莲花五光齐绽,五道剑气自花瓣尖端激射而出——赤红如焰,青碧如风,明黄如尘,素白如霜,玄黑如渊。五行剑气交错成网,呈弧形上冲,直贯凌云霄虚影。
“轰!”
虚影胸口炸裂,血光四溅,尚未发出第二声威胁,便在五色剑气交织下彻底溃散。血河大阵剧烈震颤,七根血钉齐齐断裂,反噬之力沿阵法回传。
岸上,施术弟子乙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踉跄后退。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这是道宫之力?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打通心之神藏!”
另一名弟子丙脸色惨白:“快撤!再布阵会遭反噬!”
两人仓皇后退,隐入密林,血光随之消散。
潭中恢复平静,唯有水波缓缓荡漾。
谢见愁仍盘坐石床,双目微阖,呼吸平稳。心轮莲花并未完全收敛,而是缩小至指甲盖大小,静静悬浮于胸腹之间,五色流转不息。她已初步打通心之神藏,道宫第一重天,成。
体内五行之气虽未完全循环,但已有相生之势。心火催动肝木,肝木生发脾土,脾土孕育肺金,肺金滋养肾水,肾水反哺心火。一轮微弱的循环正在形成,虽不完整,却已显雏形。
她未动,也未言。
玉佩贴在胸前,表面黯淡如初,裂缝依旧。但内部那一丝微光,已彻底沉寂,不再波动。王玄通残魂的最后一丝意识,已在口诀传出后融入玉佩本源,归于寂静。
从此刻起,再无直接指引。
她必须独自前行。
神桥仍在旋转,灵液持续上行。她开始尝试以心轮为主导,调控五脏神藏的灵液输出。每一次调控,都像在操控五条奔腾的河流,稍有不慎便会泛滥成灾。但她不急,也不乱,一寸寸摸索,一次次修正。
忽然,心轮莲花微微一颤。
五色之中,素白肺金之气突兀增强,几乎压过其他四色。与此同时,她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舌尖尝到铁锈味。
她不动声色,将神桥流速减缓三成,同时以截天剑意在肺金区域划出一道禁制,强行压制过旺之气。片刻后,五色重新平衡,腥甜退去。
她明白,这是道宫初开的不稳定表现。五脏神藏尚未完全驯服,彼此争衡,需以心神长期调和。
她继续内视,专注调整五行流转节奏。
潭水轻荡,映出她眉心那道金纹。此刻金纹不再隐没,而是微微起伏,如同呼吸。每当五色莲花转动一周,金纹便随之亮起一次,频率渐趋同步。
她的左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向上,悬于胸前。并非为了御物,而是为了感知——感知心轮与五脏之间的联系,感知灵液在道宫区域的运行轨迹。
指尖微动。
一缕灵液自心轮引出,沿经络游走,先入肺金,再返脾土,绕肾水,过肝木,最后回归心火。一圈下来,耗时三息,路径生涩,如同初学写字之人握笔颤抖。
但她完成了第一次自主引导。
她未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将手掌缓缓放下,重新交叠于膝上。
体内,五色莲花继续旋转,速度缓慢,却稳定不息。
她的呼吸与灵液流转逐渐同频,心跳与神桥旋转趋于一致。外物不可扰,杂念不能侵,整个身心沉入一种近乎机械般的精确调控中。
时间流逝。
潭底淤泥中,一粒碎石悄然移动,被无形力量牵引,缓缓漂向她身侧,悬停不动。
她不知,也未察觉。
她的全部意识,都集中在体内那朵五色莲花之上。
莲花第五次完成周天运转时,肺金区域再次出现波动。这一次,不只是气息过旺,而是有一丝异样剑意自深处浮现,带着熟悉的冰冷与决绝——那是凌云霄的剑意残痕,不知何时潜入她经络,蛰伏至今。
她立刻切断肺金与心轮的连接,同时以截天剑意封锁该区域。五色莲花暂停旋转,仅余心火独燃,维持核心不灭。
她开始清理。
以心为炉,以神为火,一寸寸焚炼那丝外来剑意。过程缓慢,如同剔骨削肉,但她面无表情,手指未颤一下。
焚炼至一半,潭边密林深处,一道血光再度亮起。
有人在重新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