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指尖的余劲尚未散尽,十二灵光在经脉中滞涩流转,金丹表面裂痕如蛛网蔓延。她盘坐于碎阵中央,湿发贴颈,呼吸缓慢而深沉。每一次吐纳都牵动体内剑意震颤,似有锋刃在血肉间游走。
她闭目内视,识海中反复回放那道血色剑光的轨迹——斜切而出,角度精准,落点不偏不倚。这不是单纯的灭口,而是宣告。她在心中推演第三十七遍时,察觉到一丝异常:剑光边缘泛着极淡的灰芒,与此界法则格格不入,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裁决之力。
“师尊。”她开口,声音低哑,“若他们早已写下命轨,那我此刻的觉醒,是否也在此算之中?”
玉佩微震,王玄通的声音从中传出,不再如先前那般虚弱:“是。你每一步都在被观测,每一念都在被推演。但他们算不到的,是你如何回应。”
谢见愁睁眼,眸光清冽。
“命运若为河,我本随流。可如今我知道了它的流向,便不能再任其裹挟。”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一缕剑气,十二灵光自奇经八脉汇入指尖,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我不问为何是我,只问我要成为谁。”
裂痕一闪即逝,却让王玄通沉默片刻。
“你能斩断命轨投影,说明截天剑体已与《玄微经》深度共鸣。”他语气转凝重,“天机阁所依仗者,非武力,而是对因果的垄断。他们以《命轨录》预判大劫,以‘证道仪式’清除变数。杀妻证道不是凌云霄的选择,是他们安排的流程。三千年来,已有十七人死于此局。”
谢见愁指节发白。
“不止你一个。”王玄通继续道,“那些被抹去的存在,从未留下名字。他们的道基被抽离,化作维持命轨运转的养料。天机阁借大劫之名行清洗之实,只为确保无人能超脱既定轨迹。”
寒风掠过潭面,吹不动她分毫。
“所以我要做的,不只是杀凌云霄。”她低声说,“是要毁掉那个写命的人。”
“正是如此。”王玄通语调陡然拔高,“你体内有截天剑体,天生逆命而行,可破禁制、斩因果、乱推演。你是唯一能动摇命轨根基之人。但一人之力难撼体系,需立旗号,聚同道,建势力。”
谢见愁皱眉:“何旗?”
玉佩光芒渐盛,一道虚幻星图自其上浮现,悬浮于两人之间。星图纵横交错,无数光点连成网络,中心处一座浮空阁楼悬于诸域交汇之地。
“此为天机阁情报脉络。”王玄通道,“遍布十二万混沌宇宙,一百零九十三亿大千世界,三千六百亿中千世界,七十二万亿小千宇宙。他们以命轨为网,以预言为饵,操控强者生死。凡有潜力突破本源桎梏者,皆在其监控之下。一旦偏离轨迹,便启动清算程序。”
星图旋转,几处光点接连熄灭。
“这些人,皆因试图自创功法、逆修轮回、融合异种体质而遭抹杀。他们的死,被称为‘天谴’,实则人为。”
谢见愁盯着那座浮空阁楼,眼神渐冷。
“你要我做什么?”
“不再逃。”王玄通声音如铁,“你要反杀。要立盟,举旗,斩断命轨枷锁。今日起,你不再是复仇孤影,而是执剑之人。我要你建‘截天盟’——截断天机,逆改命途!”
谢见愁未答。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此不再是个体抗争,而是向整个命运操控体系宣战。一旦立盟,必遭全面围剿。她尚在苦海境挣扎,根基未稳,如何扛起这面旗?
“你在犹豫。”王玄通看穿她心思,“怕力不足?怕无人应和?怕死得更快?”
她点头。
“可你知道当年为何我沉眠于此?”王玄通冷笑,“不是败于敌手,而是因为我试图揭露命轨真相。我本为剑气关初代首座,为人族拒妖庭于关外,却因查出天机阁篡改轮回大劫记录,被冠以‘逆命者’之名,逐出人族势力范围,遭到妖庭围攻,魂魄沉眠于玉佩数百万轮回。”
谢见愁猛然抬头。
“我不是让你逞勇。”王玄通道,“是让你明白——旗帜一旦立起,就会有人看见光。散修、弃子、被压者、不甘者,都会循光而来。你不必一开始就强过天机阁,你只需成为第一个不肯低头的人。”
潭水无波。
良久,谢见愁缓缓起身。
她望向夜空,乌云依旧厚重,但方才那一剑意冲天,已震开一角,露出一线星河。
“若立盟,当以何为信?”
王玄通沉默片刻,玉佩骤然爆发出一道金纹符印,形如断剑穿日,边缘刻满古老符文。那符印缓缓升起,悬于她面前。
“此为剑气关初代首座信物,象征‘执剑问天’之权。当年我持此印巡狩诸域,斩不义,破邪谋。今日,我将其传你。”
符印落下,直入她眉心。
没有疼痛,只有一股浩然之意贯通识海,仿佛有千万把剑同时出鞘。
“从今往后,你不只是我的弟子。”王玄通声音庄严,“你是截天盟盟主,掌《玄微经》真传,行截天七式,斩一切宿命枷锁!凡受压迫、被算计、遭抹杀者,皆可来投。此盟不拜天命,不敬虚神,唯信己身之剑!”
谢见愁站定,体内金丹裂痕在符印注入后开始弥合,十二灵光重新归位,循环顺畅如江河奔涌。截天剑体全面激活,周身浮现出一圈由剑意织成的环状光带,隐隐与头顶星河呼应。
她抬手,五指张开,剑气自掌心喷薄,在空中凝成四个字:
**截天而立**。
字成刹那,天地无声。
下一瞬,剑意冲天而起,如利锥刺破苍穹。乌云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裂缝,星光倾泻而下,照在她身上,如同加冕。
“我谢见愁。”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求长生,不跪天命。自今日起,凡阻我者,无论人神妖魔,皆——截之!”
话音落,剑环收缩,沉入体内。她立于寒潭边,静如渊岳,却似有一柄无形巨剑即将出鞘。
王玄通残魂微弱,声音几近呢喃:“隐官权限已启,旧部名录正在复苏……下一步,寻那些被放逐的散修,他们中有三人曾接触过命轨残页,知晓天机阁运作之秘。”
谢见愁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山影。
那里,将是第一处落脚地。
她弯腰,从碎石中拾起一块带血的衣角——长老丁遗留之物。指尖轻抚,布料粗糙,边缘焦黑,似曾浸入某种阵火。
忽然,她动作一顿。
这块衣角的织法,与她母亲遗物玉佩上的纹路,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