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炉中的黑焰不再跳动无序,三重环状火层缓缓旋转,如同有了自己的呼吸。每一缕混沌气丝渗入体内,都先被外层火焰裹住,经中层煅烧去杂,再由内层压缩成一滴纯粹的法则精粹,顺着脊柱流入帝道台。谢见愁十二正经的灵光循环已与炉火共振,不再是被动吸纳,而是主动牵引,像一口深井自行汲水,将四周游离的混沌本源源源不断地吞入。
忽然,识海深处一声轻震。
一道灰白相间的微光自泥丸宫角落浮现,形如双鱼交缠,却半边死寂、半边生机流转。它不依附于任何经络,也不受神念驱使,仿佛本就存在于她灵魂的裂隙之中,只等这一刻才显化出来。
“生死棋子。”王玄通的声音从玉佩传出,比平日低沉几分,“以寿元为引,逆转伤势,复苏生机。但一旦启用,便不可逆。”
她未答,指尖微微一颤。
那枚棋子自行升起,悬于眉心之前。一股冰冷的抽离感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像是有东西正在从她的存在里被剜走——不是血肉,不是法力,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时间本身在剥离。
她咬牙,右手猛然抬起,掌心拍向棋子。
灰白光芒炸开,瞬间贯穿识海。她全身气血骤然倒流,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又松开,旧日断裂的经脉一根根重新接续,枯竭的丹田底部涌出汩汩灵液,如泉奔流。右臂剑纹滚烫,焚天之种自主苏醒,与混沌炉火遥相呼应,将残存的驳杂气息尽数焚尽。
可与此同时,眉心裂开一道细痕,渗出淡金色的血。
那是神魂受损的征兆。
“守住心轮。”王玄通提醒。
她闭目,神魂之力凝聚,在识海中央观想一朵五色莲花。花瓣层层绽开,每一片都映照出一段过往:葬身荒土的那一刻,玉佩裂开金光的那一瞬,第一次握剑斩断命运红线的那一夜……记忆化作火焰,灼烧着因寿元割舍而动摇的意志。
莲花旋转,护住帝道台。
外界的混沌之气仍在涌入,速度未减。混沌炉稳定运转,黑焰吞吐之间,竟开始反哺她的肉身。皮肤下的微光不再只是潮汐般起伏,而是凝成细密符线,沿着骨骼游走,重塑结构。这是真正的帝体雏形——不是靠外力灌注,而是以混沌为薪柴,以性命为代价,亲手炼出来的躯壳。
她的修为节节攀升。
准帝八重天初期、中期、后期……每一次小境跨越都毫无滞涩,仿佛早已准备好,只差这一口命火点燃。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巅峰之际,帝道台表面突然浮现数道裂痕。
细微,却致命。
那些由混沌精粹刻下的符文开始闪烁不定,部分区域甚至出现短暂的熄灭。若继续强行注入力量,整座台体可能崩解,连带神魂俱碎。
“承载不足。”王玄通道,“你的道基在前,肉身未成。炉可纳,台可炼,但你这副身体,还撑不住九重天的重量。”
她沉默片刻,忽然放缓了对混沌气的牵引。
原本汹涌而入的能量被分流至脊柱九节,每一节都对应化龙秘境的一重蜕变。她曾以此法锤炼筋骨,如今再用,却是为了承载法则。混沌本源顺着督脉下行,在椎骨间沉淀、压缩,如同为高楼打下更深的地基。
时间流逝。
裂痕未扩大,反而在缓慢愈合。每一道新生的符文亮起,都伴随着一次轻微的震颤,像是天地在回应她的承受极限。她的脸色逐渐苍白,眉心血痕未干,呼吸也变得浅薄,但眼神始终未动。
终于,最后一道裂痕弥合。
帝道台重新稳固,符文密布近满,流转如星轨运行。混沌炉火力不减,持续输出精纯法则之力,推动修为逼近准帝八重天巅峰。只需一个契机,便可破入第九重。
“你还剩多少寿元?”王玄通问。
她睁开眼,眸中无波。
“够走到凌云霄面前就行。”
话音落下,眉心血痕微微一跳,似有新的裂纹将生未生。她抬手抹去血迹,掌心残留一抹金红,像是燃尽的余烬。
玉佩轻轻震动了一下。
王玄通的气息略有波动,显然刚才那一瞬的神识镇压并非毫无代价。但他并未退缩,反而将一丝本源级神念再次探出,如细线般缠绕在帝道台边缘,助其抵御下一波冲击。
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却没有丝毫松懈。
这具身体已经超越了当初被活埋万年的残躯,也远胜于刚觉醒时的虚弱状态。断脉重续,丹田复涌,经络贯通,神魂凝实——所有曾经失去的,都被她用寿命换了回来。这不是恢复,是逆转。
可代价也真实存在。
她能感觉到,灵魂深处多了一道空洞,像被剜去一块的玉石,再也无法圆满。那是属于未来的年岁,被提前烧尽,化作此刻的火焰。
但她不在乎。
只要还能站,就能杀。
只要还能杀,就不算输。
混沌炉依旧燃烧,黑焰翻滚,吞纳四方而来的本源之气。帝道台上的符文一层层叠加,光芒幽深,隐隐有冲击九重天之势。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皮肤下的灵光律动趋于恒定,如同大地深处的脉搏。
突然,眉心那道血痕再度裂开一分。
一滴金血滑落,未及脸颊,便被吸入混沌炉中。火焰猛地一涨,随即恢复正常。
她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