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血滴入混沌炉的刹那，火焰跳动了一下，像是吞下了一颗灼热的星核。谢见愁指尖微颤，尚未收回的手掌仍悬在眉心之前，那道裂痕未愈，反而渗出第二滴金血，沿着鼻梁滑落，在唇角留下一丝腥咸。
她没擦。
体内的混沌之力正被十二正经逆向牵引，如江河倒灌，直冲识海。帝道台表面符文闪烁不定，原本趋于稳定的星轨骤然扭曲，仿佛有外力在撬动其根基。她知道这不是突破的征兆，而是崩解的前奏。
一道影子从她灵魂深处浮起。
不是记忆，不是幻象，而是一道由因果线缠绕而成的虚影。它盘坐在她识海中央，与她同形同相，却面容模糊，唯有双目开阖间透出轮回之光，像是看过千世万劫。它一指抬起，点向帝道台核心。
那一指无声无息，却让谢见愁五脏剧震，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帝道台应指裂开一道细纹，深达三寸，贯穿主轴。法则精粹自裂缝中泄露，化作灰雾蒸腾。若此纹蔓延，整座台体将在三息内坍塌，修为反噬，神魂俱焚。
“你非我。”谢见愁咬牙，神魂之力强行凝聚，心轮莲花再度浮现，五色花瓣疾旋，护住台基。
虚影开口，声音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在她命运线上震动：“你已是死人，埋骨万年。凌云霄证道之日，便是你命格断绝之时。我不过顺天而行，推一把因果。”
话音落时，第二指再出。
这一次，指向她的眉心。
谢见愁全身经脉瞬间冻结，不是寒意，而是时间被抽离的空寂感。她看见自己的手开始透明，皮肤下的灵光一根根熄灭，仿佛存在本身正在被抹除。
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道极细的金线，刺入她泥丸宫。
王玄通的声音穿透层层神魂屏障：“那是轮回魔尊的投影，借你寿元割舍后的空洞侵入。他不是攻击你，是在篡改你的命途起点——让你从未觉醒截天剑体。”
金线迅速分裂，化作四十九道本源剑气，在识海中交织成网，将虚影围困。
“用《逆乱飞仙诀》。”王玄通语速极快，“我牵制他的因果链，你斩他的命线本源。宿命式，只许一次。”
谢见愁没有回应。
她闭眼，神魂沉入最底层，观想截天七式最后一式。不是剑形，不是轨迹，而是“存在抹除”本身的意念。她曾以这一式斩断天机阁的因果红线，如今要斩的，是贯穿她生死轮回的命定之线。
四十九道剑气猛然收紧，锁链般缠住虚影四肢与头颅。
虚影首次出现波动，轮廓轻微扭曲，似有无数画面在其背后闪现：青铜大殿、黑河倒流、她葬身之地的风水阵眼开启……每一幕都是她命运的关键节点，而每一场，都有这道影子在暗处拨动丝线。
谢见愁睁眼。
右臂剑纹轰然燃烧，焚天之种与混沌炉火共振，一股不属于当前境界的力量自脊柱爆发，直冲识海。她双手结印，掌心相对，一道漆黑剑光自虚空中凝成。
剑光无锋，却让整个识海陷入死寂。
宿命式·道留一线。
剑光落下，不斩肉身，不斩神魂，而是斩向虚影背后那根最粗的因果线——连接她与凌云霄杀妻证道的那一根。
剑光触及的瞬间，虚影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啸，轮廓剧烈震荡，开始崩解。那些闪回的画面尽数碎裂，化作光尘消散。帝道台上的裂痕停止蔓延，泄露的法则缓缓回流。
可就在虚影即将彻底湮灭之际，它忽然转头，直视谢见愁。
“你以为你在破局？”它的声音变得清晰，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你每走一步，都在我棋盘之上。凌云霄是棋子，你是棋子，你能依靠什么破局？那玉佩中的残魂？空白数百万个轮回之前的人也敢在现在搅动风浪？”
剑光贯穿其头颅。
虚影炸开，化作无数黑色光点，被宿命式彻底抹除。最后一丝残影消散前，留下一句低语：
“棋子已落，你逃不出这盘局。”
识海恢复平静。
谢见愁双膝一软，跪坐于地，手掌撑住焦土，指节发白。眉心血痕仍未止，金血滴落，在地面烧出一个个小坑。帝道台上的裂痕虽未扩大，但边缘已有细微龟裂，需以本源之力慢慢修补。
玉佩温度降至冰点，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王玄通的气息几乎不可察，许久才响起：“他不是单纯干扰你突破。他在确认你的觉醒是否在他的计划之内。而你刚才那一剑……动摇了既定轨迹。”
谢见愁喘息着，抬手抹去唇边血迹：“所以他才会亲自出手。”
“不是亲自。”王玄通纠正，“是投影。但他能以你寿元空洞为门，说明他对你的命格掌握极深。凌云霄杀你，未必全是私欲——背后有他推动。”
她沉默片刻，缓缓抬头。
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冷到极致的清醒。
“那就让他看看，棋子能不能反过来斩了执棋之人。”
她重新盘坐，双手放于膝上，掌心朝天。混沌炉仍在运转，黑焰稳定，持续输出法则精粹。她不再急于冲击准帝九重天，而是将灵力分流至脊柱九节，一节节加固，如同为将倾之塔重打地基。
王玄通察觉她的意图：“你现在最脆弱，神魂空洞未补，帝道台受损，贸然炼化混沌本源，可能引来第二次入侵。”
“我知道。”她说，“但我不能停。他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只来一次。下次可能是更深处的侵蚀——让我忘记自己是谁，让我以为凌云霄才是对的。”
她闭眼，神魂之力再次凝聚，心轮莲花旋转不息，护住识海中枢。与此同时，右臂剑纹缓缓冷却，焚天之种沉入血脉深处，等待下一次点燃。
玉佩微微震动，一道极细的金线再度探出，缠绕在帝道台裂痕边缘，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
时间流逝。
混沌宇宙边缘的这片密地依旧寂静，唯有炉火吞吐之声，规律如心跳。
谢见愁的呼吸渐渐平稳，体表灵光流转速度减缓，进入一种近乎停滞的修炼状态。她在等——等身体恢复最低防御阈值，等混沌炉积蓄足够力量，等下一个契机。
王玄通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你看到的真相，也可能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她没睁眼。
只是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划过眉心血痕，沾了一抹金红。
然后，轻轻按在混沌炉边缘。
炉火猛地一跳，仿佛回应她的触碰。
下一瞬，她睁开眼，目光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