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指尖悬停于眉心三寸,那滴清水尚未落下,便在神念牵引下凝成薄雾,缓缓渗入识海。殿内寂静,唯有她呼吸匀长,十二穴窍如枯井般缓慢吸纳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混沌炉中火光微弱,似风中残烛,却始终未熄。
就在水雾触及识海深处的一瞬,一股温热自泥丸宫底部悄然升起,不似法力奔涌,也不像剑意激荡,而是一种近乎生命萌发的搏动。它极轻,极稳,却又无比清晰——仿佛一颗种子,在干涸的土壤里悄然破壳。
她未睁眼,也未调动焚天剑意去探查。那股温热自有其轨迹,沿着截天剑体的经脉缓缓游走,每过一处秘境,便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九大秘境随之共振,脊柱九节微微发烫,像是被某种古老力量重新唤醒。
玉佩忽有微光流转,非炽烈,亦非耀眼,只如深冬炭火将熄未熄时的一缕余晖。一道声音直接在识海响起,低沉却不显虚弱:“红尘仙道种,已生。”
谢见愁仍不动。
“此道种非外赐,非强夺,乃是你以截天剑体重塑己身、以焚天剑意焚尽杂念、以轮回碎片照见前路后,自然结出的果。”王玄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它不在丹田,不在穴窍,而在你神魂与肉身交汇的缝隙之间。它是飞升的凭证,也是超脱的引信。”
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掌心向上,指节微曲。十二穴窍中的残存神力被一缕缕抽出,不再用于修复经络,而是化作细密丝线,环绕那缕温热,将其轻轻托起。
“不可催,不可压。”王玄通提醒,“道种初成,最忌外力干涉。若强行炼化,反会使其溃散,前功尽弃。”
谢见愁点头,动作细微,几不可察。
她以《玄微经》心轮观想法为基,将神魂之力凝成一层无形薄膜,包裹住那颗尚未成形的种子。种子轻微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识海涟漪,仿佛在回应她的守护。与此同时,右臂剑纹微微发烫,焚天之种的气息自血脉深处浮现,与道种遥相呼应。
九大秘境开始收缩。
不是压缩法力,而是收束自身存在的“痕迹”。轮海卷的虚空感、道宫卷的灵台清明、四极卷的四肢贯通……每一重境界都在向内坍缩,如同星辰归位,万流归宗。这并非退步,而是凝聚——将漫长修行所积累的一切,尽数沉淀为支撑道种生长的养分。
王玄通的声音再度响起:“运转《玄微经》超脱卷第一篇,《红尘种》。”
她闭目,默诵经文。
“红尘非浊世,而是万象之根;仙道非离俗,乃是执念归真。不避情劫,不逃因果,直面人间百态,方得一线超脱。”
每一个字都如钟声敲响,在识海中回荡。随着经文流转,那颗温热的种子开始变化。表面浮现出极细的纹路,如同年轮,又似星轨,一圈圈向外延展。光芒由内而外透出,呈淡金色,却不刺目,反倒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然而就在此时,识海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是反噬。
混沌炉火力未复,强行运转超脱卷,导致体内能量失衡。一道裂痕自脊柱第三节蔓延而出,虽未破皮,却让整条经脉瞬间僵滞。谢见愁额角渗出冷汗,但手未抖,气息未乱。
王玄通低喝:“守住神庭!”
他残魂之力自玉佩中溢出,化作一道虚影盘坐于她头顶上方,双手结印,将自身最后一点本源之力注入她的泥丸宫。一道屏障瞬间成型,隔绝内外,护住识海核心。
谢见愁咬牙,继续引导九大秘境之力,将最后一丝可调用的神力汇入眉心。种子剧烈震颤,仿佛在挣扎蜕变。片刻后,一声轻响,如同冰层破裂,种子彻底凝实。
它悬浮于识海正中,通体晶莹,流转着岁月般的光泽。表面符文隐现,竟与日月转轮道果外围的图纹隐隐契合。一股微弱却不可忽视的气息扩散开来——那是超越准帝的存在感,是红尘仙独有的道韵。
她睁开眼。
眸光清澈,不见怒火,也不带杀意,唯有一片澄明。那目光扫过殿台地面,砖石上的裂痕仿佛静止了一瞬,随即自行弥合。
“成了。”她说。
声音很轻,却落地有声。
王玄通虚影微微晃动,光芒黯淡几分。“红尘仙道种已成,你已具备飞升资格。只要择一星轨交汇之时,便可撕开界壁,直入混沌大宇宙高层。”
她未答,只是抬手抚过玉佩。
冰冷的触感依旧,但她知道,里面那道残魂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真实。
“师尊。”她低声问,“若我飞升,你会如何?”
“我随你同行。”他说,“哪怕只剩一缕意识,也要亲眼看着你踏上剑气关。”
她点头,起身。
衣袍垂落,身形挺直,立于殿台之上。窗外星河横亘,无数光点静静燃烧。她望向那片深邃,目光落在某一颗不起眼的星辰上——那里有传送阵的坐标,也有她必须面对的宿命。
“凌云霄。”她开口,语气温淡,却字字如刀,“你曾以为杀我证道,便可登顶。”
她顿了顿,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凝聚一缕剑气。剑气无色,却让空间微微扭曲。
“可你忘了。”她轻声道,“真正的剑,从不在手中。”
话音落,她转身,重新盘坐。
双目闭合,气息内敛,全身上下再无半分波动。红尘仙道种在识海中缓缓旋转,等待时机降临。
玉佩安静地躺在她掌心,表面裂痕深处,有一点微光仍在闪烁。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