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指尖从残剑上滑落,血渍在剑脊留下一道暗痕。她没有收回手,而是将掌心贴向地面,一缕微弱的震感顺着指腹传来——不是地脉流动,也不是风蚀回音,是某种规律性的搏动,间隔三息,如心跳。
秦怀毅蹲在一旁,正用布条擦拭匕首上的血垢。他抬头看见谢见愁的动作,立刻止住手,低声问:“还有残留阵力?”
谢见愁没答,只将左手缓缓抬起,玉佩贴在腕间。金光已黯,但仍有极细的一丝游走于裂纹之中,像即将熄灭的火种。片刻后,她闭眼,以神识牵引那缕微光渗入经脉。十二处穴窍逐一亮起,虽如风中残烛,却总算接续了灵力循环。
“地下有东西。”她说,“不是死物。”
秦怀朔靠在断岩边,左臂缠着浸血的麻布,闻言挣扎着起身:“还能动?”
“不是阵,是痕迹。”谢见愁站直身体,目光落在那块倾斜石碑上,“有人来过,不止一次。”
王玄通的声音在她识海浮现,比先前更淡,如同隔着一层水幕:“这碑底三尺之下,埋过妖庭祭骨。三百年前就埋下了,不是为镇压,是为标记。”
谢见愁眉头微蹙:“他们早知道这里?”
“不只是知道。”王玄通道,“他们在等。等一个开启的时机。”
秦怀毅听得心头一紧:“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踩在他们画好的路上?”
谢见愁没说话,走到石碑前,伸手抚过表面那半个残缺图腾。指尖触到裂口时,一股极细微的阻力传来,像是有层看不见的膜覆在上面。她不动声色,退后半步,对秦怀毅说:“你试试,用玄黄气碰它。”
秦怀毅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他割破掌心,将血混着体内气息按向裂缝。刹那间,缝隙里溢出一缕淡紫色雾气,形如兽瞳,一闪即逝。
“影息香。”王玄通冷声提醒,“妖庭斥候的踪迹标记,专用于长线监视。能留下这东西的,至少是化形境以上的妖修。”
谢见愁眼神一沉。她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触碰碑面的手指,指甲缝里沾着一点灰**末。她轻轻一弹,粉末落地,竟自行聚拢成一个微小的符形,持续不到两息便溃散。
“他们在收集我们的信息。”她说,“血、气息、神识波动,全都记下来了。”
秦怀朔咬牙撑起身子:“那就别让他们再拿走一丝。”
谢见愁点头,随即做出决定:“今夜不走。我们守在这里,等他们再来。”
三人未再多言。秦怀毅在四周布下三道隐息符阵,借地势遮掩行踪;秦怀朔倚岩而坐,右手始终握在刀柄上,黑气虽未扩散,但整条左臂已失去知觉;谢见愁则盘膝于石碑阴影下,残剑横放膝头,闭目调息。
夜渐深。
子时刚过,地面忽然传来一丝异样震动。极轻,几乎难以察觉,但谢见愁的呼吸节奏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放得更缓。她的神识早已散开,藏在每一寸泥土之下,像一张无形的网。
一道极淡的影子从岩层夹缝中滑出,通体漆黑,四肢着地,额生独角,形似狼妖。它动作极慢,每一步都避开地表的碎石与裂纹,显然受过严格训练。它的目标很明确——谢见愁方才站立处,地上有一片干涸的血迹。
它伸出爪子,正要采集。
就在指尖触及血屑的瞬间,谢见愁睁眼。
残剑离地而起,无声无息划出一道弧光。截天剑气如锁链般缠绕而出,四道银线精准钉入那黑影四肢,将其狠狠掼入岩壁。轰然一声,碎石飞溅,那身影撞出一个人形凹坑,动弹不得。
谢见愁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近。秦怀毅和秦怀朔也已逼近,刀剑在手。
那妖族斥候咳出一口黑血,抬头冷笑:“杀了我,也没用。你们已经进来了,逃不掉的。”
谢见愁站在他面前,剑尖抵住其咽喉:“谁派你来的?”
“妖庭七部之一,影卫。”它咧嘴,露出森白獠牙,“奉命驻守此地,监视一切接近者。”
“为什么?”
“因为秘境要开了。”它声音低哑,“七日之后,月蚀之时,封印最弱。里面藏着帝兵残片,若能得之,可助皇主重燃本源,踏破桎梏。”
谢见愁眼神微动:“你们想复苏妖皇?”
“不止。”它狞笑,“这一界,早就该换主人了。”
谢见愁手腕一转,剑锋轻削。一道剑光掠过斥候右肩,没有鲜血喷涌,那里的皮肉却瞬间枯萎,筋骨萎缩,仿佛被抽走了百年的寿命。
斥候发出一声闷哼,面容迅速苍老,眼角裂开细纹:“这……这是《苍苍茫茫碎乾坤》?!”
“这只是开始。”谢见愁声音平静,“下一剑,削的是你的记忆。”
“我说!”它终于惊惧,“秘境入口在山谷深处,图腾对应星位,唯有截天血脉可启。我们一直守着,就等你们这种人来开门!”
“还有谁在盯这里?”
“不止我们……天机阁也有暗桩,燕无忌没走远。他还想借秘境之力,重炼命格。”
谢见愁沉默片刻,回头看向那块倾斜石碑。残缺图腾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仿佛与天际某颗星辰遥相呼应。
“七日……”她低声自语。
王玄通在玉佩中提醒:“不可轻动。他们设局已久,未必真等开启,或许只想引你入套。”
谢见愁点头,转身对秦怀毅说:“把他的妖核封了,留一口气。”
秦怀毅上前,以玄黄气打入对方丹田,封锁妖力运转。那斥候瘫软下去,只剩喘息。
“接下来怎么办?”秦怀朔问,声音沙哑。
谢见愁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残剑旁,将剑插入地面,双手扶柄,低头看着剑身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淤青,右臂剑纹隐隐发烫。
但她站得笔直。
“等。”她说,“养伤,布防,查清所有痕迹。他们以为我们在明,其实在暗的人是我们。”
她抬头望向山谷深处。那里一片死寂,唯有风穿过岩隙,发出低沉呜咽。而在那尽头,一块更大的石碑半埋于土中,表面图腾完整,正对着北方天空。
她的手指缓缓抚过剑柄,血滴落在剑脊上,顺着刃口滑落,坠入泥土。
最后一滴血渗入地缝的瞬间,那块深埋的石碑底部,透出一丝幽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