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悬在半空中,未落。血光仍贯天而起,如一根扭曲的柱子撑住崩裂的云层。谢见愁站在焦土中央,剑尖入地三寸,双手交叠于柄上,呼吸缓慢而深长。她体内的十二丹田轮转不休,灵力如江河倒灌,沿着截天剑体特有的经脉逆行而上,冲刷着每一处受损的窍穴。仙王卷的功法自发运转,将战后残存的紊乱之力逐一归位。
玉佩微震,一道神念悄然渗入识海:“你刚才斩断时间断层,已触到‘主宰’的边缘。”
声音平静,却如雷贯耳。
“帝道不是力量叠加,也不是境界堆砌。它是规则的具象化——你要做的,不是顺应天地,而是让天地顺应你。”
谢见愁闭目,眉心金纹流转,那是一战之后神魂与剑体交融留下的印记。她不再被动调息,而是主动牵引灵力,在识海深处构筑一个虚影框架。那是领域的雏形,尚未成型,只有一丝轮廓隐约浮现。
她依《玄微经》仙帝卷前篇所述,以心神为引,唤醒九大秘境。
轮海翻涌,如渊底暗流奔腾不息;道宫五脏共鸣,神藏之音隐隐可闻;四极贯通四肢百骸,与大地遥相呼应;化龙脊柱腾起一道虚影,似有龙吟无声震荡;仙台元神凌空而立,俯瞰体内万法运行。每一步推进,都伴随着肉身与神魂的极致压缩与重组。
空气开始扭曲。一圈透明波纹自她脚下扩散,如同石子投入静湖,涟漪层层荡开。这是领域初成的征兆,空间因她的意志产生轻微折叠。
远处,秦怀朔靠坐在断墙边,左臂黑气蔓延至肩胛,脸色苍白。他抬眼望来,瞳孔骤缩。
“……变了。”他低声说。
秦怀毅正以灵力为兄长压制毒素,闻言抬头,目光触及谢见愁身影时,笔直的脊背不由绷紧。
她依旧伫立原地,剑拄地面,可周身气机已截然不同。那种压迫感并非来自威压,而是仿佛规则本身正在向她倾斜。连悬浮的碎石,在靠近她十丈范围时,轨迹都出现了微妙偏移。
“这不是单纯的修为提升。”秦怀毅喃喃,“是……道的成型。”
识海中,谢见愁感受到外界干扰。伪道气息仍在肆虐,天地规则混乱不堪,每一次试图凝聚领域框架,都会引来一股无形反扑,像是整个巢穴都在排斥她的“僭越”。更深处,一丝疑虑悄然升起:
我所走之路,究竟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超脱?
念头一起,识海震动,领域雏形瞬间动摇,符文虚影崩解一角。
玉佩再震,王玄通的声音低喝而出:“道不由外,而在心中!”
“你既持截天之名,便当知——天若压你,便斩天!”
那一瞬,谢见愁睁眼。
眼中再无迟疑。
她双手离剑,缓缓抬起,结印于胸前。截天剑气逆冲而上,自九大秘境汇流至心口,与十二丹田之力交汇。一声清鸣响彻识海,仿佛有一颗种子破壳而出,根系扎入神魂深处。
空间凝固。
十丈之内,所有悬浮碎石停止坠落,血光被隔绝在外,连时间流速都出现微妙迟滞。一道由剑气与法则交织而成的环形光幕缓缓升起,上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符文——那是她对“截天”二字的理解具现化:斩断束缚,凌驾规则。
秦怀朔猛然抬头,嘴角溢血,却笑了。
“巫族古籍记载,唯有血脉觉醒者,才能感知他人道域初成的气息。”
“我们……见证了大帝诞生。”
秦怀毅没有回应。他的手还搭在兄长肩上,可全身肌肉紧绷。他看见谢见愁脚下的地面并未龟裂,反而在领域覆盖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稳定,仿佛她所立足之处,已是另一片天地。
光幕尚未完全收敛,仍在微微波动。谢见愁站立不动,双目微闭,意识沉入领域核心。她能感知到每一丝法则的躁动,如同抚触初生婴孩的呼吸。她不再强行压制,而是以神魂引导,缓缓安抚。
王玄通的声音再度响起,低沉而清晰:“记住此刻的感觉——这便是你的道域。不必完美,只需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得更深。
领域开始收束,光幕由外向内坍缩,最终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护罩,贴附于体表。表面隐隐有剑痕流转,似铭文,似裂纹,又似某种古老契约的烙印。
她的呼吸变得极轻,几乎与空气同步。
十丈之内,规则已然改写。
风不起,尘不扬,连血光都无法侵入分毫。
秦怀朔望着那层微光,忽然想起幼时族中长老说过的一句话:“凡人修道,逆天而行;大帝立道,代天行令。”
如今,那个曾被丈夫弃如敝履的女子,已站在了这条路上。
谢见愁仍未睁眼。
她的右手松开剑柄,缓缓垂下,指尖轻轻触地。
就在接触泥土的刹那,地面竟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如同水波荡开。
王玄通沉默。
玉佩温润,不再震动。
他知道,真正的门槛已被跨过。
她现在不是准帝,也不是圣人。
她是即将登临帝位的人。
她的领域虽未圆满,但已具备雏形,具备成长的根基,具备对抗伪道的资格。
远处,血光依旧冲天。
假帝的仪式仍在继续。
可就在这片废墟中央,一道属于真正帝者的秩序,已经悄然扎根。
谢见愁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我明白了。”
“帝道,不是别人给的称号,是我自己走出的路。”
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缕剑气自指尖升腾,不带杀意,却令空间微微震颤。
那剑气盘旋片刻,最终融入领域护罩,成为其中一道新的纹路。
她的双眼依然闭着。
但她已能“看见”领域内的每一寸变化,听见法则流动的节奏,感知到外界每一丝试图侵入的异样波动。
秦怀毅低声说:“她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秦怀朔点头,艰难支撑起身:“从今天起,截天盟不再只是反抗的旗帜。”
“它有了真正的主。”
谢见愁站在原地,长剑仍插在土中。
她的左手慢慢抬起,指尖划过胸前的护罩表面。
那一瞬,她察觉到一丝异常——领域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短暂撕扯过。
她皱眉,正欲探查,忽然察觉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护罩之上,一道剑痕般的印记正缓缓浮现,位置恰好对应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