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视线穿过风暴,落在那点幽光上。她的手指仍紧扣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从耳后滑落,在颈侧凝成一道细线。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舌尖猛然咬破,腥甜在口中漫开,那一瞬的刺痛让她涣散的神识重新聚拢。她将残余神力尽数灌入双目,运转《玄微经》仙台卷中的“观微术”。视野骤然清明,穿透层层扭曲的空间褶皱——那光源自一座悬浮半空的棋盘,材质似石非石,表面刻满断裂的星轨纹路,边缘有细微裂痕如蛛网蔓延。棋盘中央为九宫格,黑白二子交错而列,其中一枚黑子正缓缓下沉,每沉一分,外界便有一道新的空间裂痕爆发。
王玄通的声音自玉佩中传出,低沉如铁:“此乃‘周天劫弈局’残阵,传为上古大能推演天地劫变所设。落子即改天机,错一子则万劫不复。”
谢见愁呼吸一滞。她认得这阵纹——与《玄微经》第四卷所载“因果推演图”有七分相似,皆以星轨为基,以气运为引。她强压心悸,神魂外放,感知棋局与空间风暴的联动规律。很快,她确认:黑子动,则空间崩;白子进,则秩序归。二者呈镜像对应,每一步落子皆牵动一方规则节点。
她决定执白。
第一子最难。外来力量极易被棋盘禁制排斥,稍有偏差便会引发反噬。她横剑于胸前,不再依赖肉身感知,而是以神魂为引,调动《玄微经》中的五脏神力,将“五玄式:道生万物”化作推演之力,在识海中模拟三千种路径。最终,她选定东南角“天璇位”作为切入点。
剑气自眉心涌出,凝成一线白光,直射棋盘虚影。落点精准无比,未激起丝毫波动。就在剑气触子的刹那,一道原本直劈秦怀毅面门的空间刃骤然偏转,撞入虚空漩涡,湮灭无声。
成功了。
但她没有松懈。第二子需轰入“瑶光位”,位置更高,距离更远,且中途有三道时间乱流阻隔。她深吸一口气,右臂伤口再次撕裂,血顺着手腕流下。她借力反冲,身形掠起,剑锋划过旧伤,以血为引,催动《逆乱飞仙诀》。四十九道剑气瞬间叠加,合一而出,轰然撞入目标节点。
棋面光芒大盛,三道最深的空间裂痕开始缓慢弥合,碎片流速明显减缓。秦怀毅趁机取出最后一枚疗魂符,贴于兄长胸口。符纸燃尽,秦怀朔的呼吸略微平稳,灵魂离体的征兆暂时止住。
第三子最为凶险。需同时切断两股交错的时间流,否则前功尽弃。她咬牙施展《苍苍茫茫碎乾坤》残式,剑意分割刹那光阴,在极短的一息内完成双点落子。剑光掠过棋盘,虚影微微震颤,随即嗡鸣一声,整个空间风暴骤然停滞三息。
这三息,足够秦怀毅调整站位,也足够谢见愁将最后一丝神力收回丹田。她单膝跪地,剑插地面支撑身体,额头冷汗混着血水滴落。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她仍死死盯着棋盘。
九宫格中,仅剩中央一格未解。那里被混沌雾气笼罩,无法观测内部变化。贸然落子,可能引爆全部残余能量。
王玄通声音再度响起:“此为‘空劫位’,唯有舍一子,方可活全局。”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破局,必须献祭一部分自身力量——不是灵力,不是精血,而是承载意志的那一缕本源剑气。
她闭眼,将截天剑气压缩至极致,融入一滴心头精血,化作纯粹“生之愿力”。这一击不再追求威力,而是以“存在”本身为代价,向棋局证明执棋者的诚意。
指尖轻点,那滴光华缓缓升空,落向中央空格。
棋盘骤亮。
黑白二子同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洒落。空间风暴如退潮般收敛,裂痕逐一闭合,悬浮的岩块缓缓落地。风停了,光线重新稳定,断崖恢复寂静。唯有那座无子棋盘静静悬浮,纹丝未动,仿佛从未参与过这场生死博弈。
谢见愁跪在地上,握剑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又一根根重新收紧。她没倒下,目光始终锁定棋盘。玉佩微光闪烁不定,王玄通的魂力几近枯竭,但仍持续传递温润灵流,助她维系心脉。
秦怀朔仍在昏迷,由秦怀毅背负。后者强撑站立,目光警惕环视四周,右手紧握一张未激活的符纸,随时准备应对异变。
风暴已止,可危机并未真正结束。
谢见愁察觉到异样——棋盘底部的星轨纹路正在缓慢转动,方向逆时针,速度极慢,几乎难以察觉。但每一圈转动,她体内十二丹田便有一处轻微震颤,像是某种共鸣正在建立。
她想抬手,却发现右臂经络已被无形之力封锁。不是伤害,也不是禁制,而是一种……牵引。
王玄通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玉佩剧烈震动。他低语:“它在读你。”
谢见愁瞳孔微缩。
读她?读什么?
是她的功法?她的记忆?还是她一路走来的所有选择?
她试图运转《玄微经》压制体内异动,却发现九大秘境竟自动开启,神魂不受控制地向外延伸,直指棋盘核心。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像是一场无声的对话。
她看见自己幼年练剑的画面一闪而过,接着是凌云霄转身离去的背影,再后来是截天盟初建时众人宣誓的场景。这些画面并非由她主动回忆,而是被某种力量从神魂深处抽离,投射而出。
王玄通急声道:“别抵抗,让它看。你在怕什么?”
她在怕吗?
或许吧。怕的不是暴露过往,而是怕这些经历一旦被解析,就会变成可预测的轨迹,进而被预判、被围杀。
但她不能退。
她松开对神魂的掌控,任那些记忆流转。不是屈服,而是展示——我走过这条路,我不否认,我不逃避。
棋盘的转动渐渐放缓。
就在她以为一切即将平息时,底部一道从未显现的刻痕缓缓浮现,形如断剑,斜插入九宫格中央。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回应从棋盘传来,不是语言,不是符号,而是一种节奏——三短,两长,一停。
像是某种信号。
谢见愁猛地抬头。
那不是残留信息。
那是等待回应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