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手指还停在裂痕上方,灰雾的波动尚未平息。那片死寂的灰突然回缩,像是被无形之物吞咽,指尖传来一阵滞涩感,仿佛时间在此处凝固成胶质。她未撤手,反而将神识沉入指端,顺着触感逆流而上。
三息后,她看见了——自己的手正从虚空中伸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像是一帧画面被卡住重播。紧接着,那画面又倒退,回到她蹲下的瞬间,再往前推,竟是她尚未触碰裂痕时的身影。动作层层嵌套,如同镜中叠影,越看越深。
她立刻抽手闭目,眉心一震,仙台卷心法自发运转。神魂如刀,斩断外侵之意。体内十二穴窍微微发烫,混沌青莲种贴在心口,释放出一丝温润气流,缓缓抚过经络。
“别用右臂。”王玄通的声音自玉佩中渗出,“你经脉还在裂。”
她没应,左手轻抚玉佩表面,一缕魂念顺着灵力延伸,探入裂痕。魂念穿行片刻,反馈回微弱搏动——有生命气息,极淡,却持续不断,夹杂着破碎意念:救……我……
“不是陷阱。”她说,“有人被困在里面。”
秦怀朔走上前,左肩伤口已结痂,但脸色发白。“这地方吃时间,我们得快。”
秦怀毅紧随其后,目光扫过地面裂痕:“刚才那一瞬,我好像看见自己小时候在祠堂跪拜,可那不可能——我们巫族祠堂早塌了。”
谢见愁睁开眼:“这里的时间不走直线。每一步都可能踩进过去或未来残影里。贴我身后,五步间距,脚印对齐。”
三人沿裂痕前行,踏入灰雾范围。刚迈十步,地面骤然龟裂。秦怀朔右脚落下时,石板瞬间风化,百年侵蚀痕迹刹那成型,他身形一歪,险些坠入下方空洞。同一刻,秦怀毅眼前景象突变——他站在一片焦土上,远处火光冲天,耳边响起孩童哭喊,正是他幼年部族覆灭那一夜。
“怀毅!”谢见愁低喝,同时激活胸前沙漏虚影。光砂倒流,三息压缩为一线。周围五丈内,时间流速强行拉平。秦怀毅猛地抽身,冷汗浸透后背,手中符纸已被捏碎。
谢见愁咬牙,截天剑气自左掌溢出,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剑气入地,化作《玄微经》所载“定晷诀”阵纹,金光隐现,暂时固化路径。她以剑气为引,领二人贴边缓行。
“别看四周,只盯前方我的影子。”她说,“眼睛会骗你,唯有行动锚定现在。”
深入百丈后,灰雾渐浓,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地面开始轻微震颤,每走几步,空气便扭曲一次。谢见愁感知到两股相斥的时间流在地下交汇,正缓慢撕裂空间结构。
“快到了。”她低声,“求救信号就在前面。”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轰然塌陷。两道漩涡凭空浮现,一黑一白,逆向旋转。黑色漩涡吞噬光线,散发衰老腐朽之气;白色则溢出记忆碎片,似有无数面孔在其中闪现。
秦怀朔见她即将失足,猛力将她推向后方。他自己却因惯性前扑,被黑漩吸入。刹那间,他鬓角泛白,皮肤干枯,呼吸变得沉重。
“兄长!”秦怀毅怒吼,不等指令便纵身跃向白漩,欲从记忆流中寻其本源。身影没入瞬间,他面容恢复少年模样,眼神却陷入迷茫。
谢见愁立于漩涡边缘,右臂残肢隐隐作痛,气血翻涌。她闭目内视,十二穴窍中有七窍微颤,时间沙漏虚影悬浮识海,尚存两次倒转之力。若连续催动,必致经脉崩裂。
“用青莲种。”王玄通道,“它能维系生机平衡。”
她点头,左手按上心口。莲种微震,一缕混沌雾气逸出,在两漩之间凝聚成细线。她以截天剑气裹住雾线,凝于指尖,缓缓推出。
雾线横跨两漩,如桥悬空。她神识顺线而入,意识分裂为二,分别投射至两股时间流中。黑漩内,秦怀朔正被岁月侵蚀,意识模糊;白漩中,秦怀毅被困于童年记忆循环,反复经历族人惨死一幕。
“锁链只能维持一瞬。”她说。
“我来持一端。”王玄通声音低沉。
玉佩微亮,一道魂光自其上剥离,凝成半透明手掌,握住左侧神识锁链。谢见愁左手血珠渗出,画符于空,借玉佩共鸣,将王玄通的魂力稳定锚定。
“准备收束。”
她深吸一口气,发动第二次时间沙漏倒转。
三息被压成一瞬。光砂逆流,沙漏裂痕加深。她全身经脉如被针扎,喉头腥甜直冲,但她强行压制。
就在那一刹那,双链同步收紧。
黑漩中,秦怀朔猛然睁眼,截天剑气自残躯爆发,斩断缠绕神魂的时间锁链。他挣脱而出,落地时单膝跪地,面容苍老数岁,气息虚弱。
白漩剧烈震荡,秦怀毅在最后一幕族人倒下的画面中回头,大喊“不!”随即被一股力量拽出。他跌落在地,喘息不止,眼神涣散,口中喃喃:“我们……刚才去哪儿了?”
谢见愁踉跄上前,扶住二人肩膀。她面色惨白,嘴角渗血,左手颤抖不止。时间沙漏虚影黯淡,仅剩最后一次可用之力。识海震荡未平,每一次呼吸都牵动旧伤。
王玄通的魂光缓缓退回玉佩,光芒微弱,许久未再出声。
灰雾深处,一道轮廓缓缓浮现。模糊人影立于远处,双手似被无形枷锁束缚,身形时隐时现。求救波动仍在持续,频率与先前一致。
谢见愁抹去唇边血迹,扶着秦怀朔站稳。她望着那人影,未动。
秦怀毅抬头,盯着远方,忽然问:“那是谁?”
她未答。
风起,吹散一缕灰雾,露出人影半张脸——眉骨高耸,左颊有一道旧疤,形如新月。
谢见愁瞳孔微缩。
那人影忽然抬手,指尖指向她,嘴唇开合,无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