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盯着那道灰雾中的人影,眉骨高耸,左颊新月形的旧疤清晰可见。她喉间一紧,手指微微发颤,却未后退。秦怀朔靠在她肩上,气息微弱,秦怀毅伏地喘息,二人皆无力再战。她左手按住心口,混沌青莲种温润流转,压制着经脉中不断撕裂的痛感。
玉佩微震,王玄通的声音低而沉:“他不是外人。”
她没问是谁,只低声说:“还能探?”
“能。”玉佩渗出一缕魂光,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符线,缓缓向那人影延伸。符线触及灰雾边缘时骤然扭曲,像是被无形之物啃噬。王玄通冷哼一声:“轮回诅咒,七重已过,第八轮回即将重启。若让他再死一次,魂魄将彻底崩解。”
谢见愁闭眼,体内十二穴窍嗡鸣作响,时间沙漏虚影悬浮识海,仅剩最后一次倒转之力。她咬破舌尖,鲜血顺唇角滑落,在掌心画下一道残缺符纹——那是《玄微经》中记载的“断轮印”,需以自身精血为引,神魂为媒,强行截断时间回环。
“你要入他的识海?”王玄通问。
“必须进去。”她睁开眼,“这诅咒用我的剑气杀他,每一轮回都加深一次因果烙印。我不斩断源头,他永无解脱。”
王玄通沉默片刻,魂光猛然暴涨,化作一道弧形屏障,将三人与灰雾隔开。“我布‘断轮结界’,为你争取三息。第八轮回启动前,你必须完成封印。”
她点头,左掌结印,神魂自泥丸宫出窍,化作一线灵光直射那人影天灵。意识坠入瞬间,四周景象骤变——
一片荒原,血月当空。一个身影跪倒在地,背后插着一柄断裂的长剑,剑刃上刻着“截”字。那人抬头,面容正是灰雾中的求救者,眼神涣散,口中喃喃:“为何……又是这一剑……”
谢见愁立于虚空,明白这是第七次死亡的残影。她不动,任画面重演。那身影再度被剑贯穿,倒下,魂光碎裂,随即空间扭曲,一切重来。
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七次。每一次,都是同一把剑,同一招式,同一角度,刺穿心脏。而执剑之人,背影与她一模一样。
她终于开口:“这不是我。”
话音落,真灵式发动。一道纯粹剑光自心而出,照彻识海。虚空中所有幻象如玻璃般龟裂,显露出真实内核——九重环状牢笼,层层嵌套,每一重都囚禁着一段死亡记忆。中央悬浮一枚断裂帝令,其上缠绕黑色符文,如活蛇蠕动,不断抽取魂力,制造轮回。
“镜像劫杀。”她低语,“有人以我之名,行此恶咒。”
她运转仙台卷,神魂凝实如铁,双手掐诀,五玄式·道生万物展开。五行剑影自掌心迸发,金锋斩破第一重幻境,木芒穿透第二层锁链,水刃割裂第三环符阵,火浪焚毁第四重怨念,土盾撞碎第五层壁障。六、七、八重接连崩塌,唯第九重坚不可摧。
黑色符文剧烈震荡,发出无声尖啸,试图反扑。她感知到一股恶意正通过符文连接外界,妄图操控她的神魂共鸣——因她确实曾以截天剑气杀人,心念稍动,便会被趁虚而入。
她静立原地,不再强攻。反而闭目,观想本心。
“我出剑,是为护所当护,非为杀而杀。此剑不为轮回所用,不为他人所控。”
真灵式再启,剑光更盛。这一次,直指自身执念。她看见凌云霄挥剑斩下的那一刻,看见自己葬身万丈深渊的过往,也看见无数被她斩杀的敌人化作尘埃。但她始终未曾动摇——剑出无悔。
第九重幻境轰然破碎。
核心暴露,那枚断裂帝令剧烈震颤,黑色符文疯狂扭动,欲自毁咒源。她不退反进,双手合十,截天剑气全数催动,融合混沌青莲种的一缕本源气息,施展《纷纷扰扰乱红尘》。
万千剑浪呼啸而出,刚柔并济,连绵不绝。第一波绞碎符文表层,第二波剥离帝令残片上的诅咒印记,第三波彻底碾灭怨念本源。刹那间,九重牢笼齐塌,识海归寂。
外界,谢见愁本体猛然吐血,左臂经脉寸寸断裂,时间沙漏虚影彻底黯淡,化作光点消散。她单膝跪地,仍撑住未倒。
王玄通布下的断轮结界同时崩解,魂光几近熄灭,玉佩表面浮现细密裂痕。
灰雾中的人影开始变化。衰老的面容恢复年轻,束缚的双臂松脱,身形逐渐稳固。他睁眼,目光清明,看向谢见愁,嘴唇微动,似要说话。
她抬手制止,声音沙哑:“别动。”
她察觉不对。此人虽已脱困,但周围时空仍在波动,仿佛有某种规则正在重组。她强提最后一丝力气,以残存神念扫过地面裂痕——原本紊乱的时间流竟开始逆向回涌,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
“不对……”她喃喃,“破除诅咒不该引发这种反应。”
王玄通虚弱道:“你斩的是假相,可那枚帝令……不是凡物。”
话未说完,玉佩光芒骤灭,仅余一丝温热贴在她掌心。
那人影缓缓起身,站定,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一道裂痕凭空出现,形状与谢见愁此前所见完全不同——笔直、冰冷、毫无生机波动,像是被某种绝对法则硬生生切开。
谢见愁瞳孔一缩。
那人影转头看她,眼神不再迷茫,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仿佛早已知晓一切。他张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你以为你在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