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愁的影子还停在原地,面朝她刚刚转身的方向。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一眼那迟滞的轮廓。剑柄上的血已干成暗褐色,指节却愈发收紧,像是要把整条手臂的力量都压进这寸铁之中。
脚下的大地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那震动从百丈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不属于此界的频率,像是某种巨物在遥远的虚空中缓缓睁眼。头顶原本静止的光流猛地扭曲,旋即塌陷成一个不断收缩的黑洞,边缘撕裂出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痕,如同玻璃被无形之手碾碎。
她立刻将脊背的印记沉入骨髓,不再任其外溢半分。刚才那一瞬的规则退避虽救了她,此刻却可能引来更致命的注视。玉佩贴在心口,突然剧烈一颤,一道断续的声音刺入识海:“它来了……不是修炼者……是兵器。”
话音未落,裂缝中央轰然炸开。
一道庞大身影自虚无中降下,每一步落下,空间便发出哀鸣般的崩解声。它的头颅生着螺旋状的骨角,表面布满龟裂纹路,双目空洞如熄灭的星辰。躯干由无数残破世界的碎片拼接而成,有的是断裂的宫殿梁柱,有的是焦黑的土地,甚至还有冻结在冰层中的尸骸,层层叠叠,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坟场。
它没有开口,但一股无形的压迫随其降临而扩散。谢见愁的十二丹田瞬间轮转,截天剑体全面激活,神魂之力如网般扫向虚空——可那气息根本不在本源宇宙的法则体系内,无法解析,无法归类,只能确认一点:它是冲她来的。
她不退。
反而踏前一步,右足落地时,地面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十丈。
那神魔终于动了。
它张口,无声低吼,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束自喉间喷出,呈锥形横扫而来。所过之处,空间并非破碎,而是直接化为虚无尘埃,连法则的残渣都不曾留下。
谢见愁双手同时动作。
左手结印,引动《玄微经》仙王卷中的“因果隔断术”,试图切断黑光与施术者之间的联系。右手拔剑,剑身未出鞘三寸,两极元磁的剑意已先行爆发,《轰轰烈烈葬星河》第一式凝于一线,剑光分化大日与黑洞,正面迎击。
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
紧接着,千层乱流自中心炸开,地面彻底崩塌,气浪掀飞碎石如暴雨。谢见愁借反冲之力后跃百丈,双足踩入焦土,硬生生犁出两道深沟才稳住身形。她的左耳渗出血丝,那是神魂被震荡的痕迹。
玉佩再度震动,王玄通的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它不受天道约束……你用的法则,在它面前如同幻影。”
她没回应,只将剑横于胸前,目光锁定那悬浮于裂隙中央的庞然之物。
第二击来得更快。
这一次,没有声光,没有轨迹。神魔只是抬起一只由碎岩与金属拼接的手,轻轻一挥。一片阴影凭空浮现,覆盖百里范围,无声蔓延。那不是黑暗,而是“不存在”的投影。
谢见愁立刻闭目内视。
她看见自己的左臂正在消失——不是断裂,不是蒸发,而是像从未存在过一般,从记忆到实体,一并被抹去。皮肤、肌肉、骨骼,乃至经脉中的灵力流动,全部归零。
她猛然睁眼。
这不是攻击,是定义的篡改。它要让她“不曾存在”。
她当即运转《逆乱飞仙诀》,体内四十九道剑气骤然觉醒,环绕周身,每一缕都带着极其锋锐的意志烙印。她以神魂为笔,以剑气为墨,在虚空中刻下三个字:我在此。
刹那间,被抹除的左臂重新浮现,皮肤下青筋跳动,血液回流。但她清楚,这只是暂时锚定。若意志稍有松懈,便会真正从世间剥离。
神魔悬于高空,未动分毫。那双熄灭的星辰之眼,似乎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
玉佩又是一颤,几乎烫伤她的胸口。王玄通的声音只剩一丝游息:“它在试探……真正的攻击还未开始……快……凝聚自身……”
她咬牙,不动。
十二丹田疯狂轮转,超脱印记在皮下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存在。她不敢再让它外放,可体内的力量却因外界压迫而沸腾,随时可能再次失控。
远处,阴影仍在蔓延。
一名被笼罩的残存傀儡瞬间化为虚无,连灰烬都未留下。一块漂浮的岩石在触及阴影边缘的刹那,仿佛被从历史中删除,连它曾经存在的证据都被抹去。
谢见愁知道,这一击若落在她身上,哪怕只有一瞬,她也将永远无法被找回。
她缓缓抬起剑。
剑尖指向苍穹,指向那由残骸堆砌的神魔。她的呼吸变得极缓,心跳几乎停滞,可体内的剑气却在疯狂汇聚,十二丹田如轮,穴窍如渊,将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压缩至剑锋一线。
她不能退。
也不能躲。
唯有斩。
剑光未起,天地已寂。
就在她即将出剑的刹那,玉佩的温热突然消失。
那一直贴在心口的一丝生机,彻底黯淡。
她没有低头去看。
因为她知道,王玄通的残魂已经耗尽。
而头顶的神魔,终于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掌摊开,掌心浮现出一枚扭曲的符文,形状竟与她脊背的超脱印记有七分相似。可那符文流转的是死寂,是虚无,是所有存在终结后的空白。
它不是模仿。
它是源头。
谢见愁的剑尖微微一颤。
就在这时,她的影子动了。
不是跟随她的动作,而是先于她,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