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短暂时刻

作者:Seateill 更新时间:2025/10/26 16:50:45 字数:10443

黎明前的寒意像一层湿透的纱布,紧贴在皮肤上。溪畔营地木屋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在微凉的空气中上升,很快便被潮湿的雾气吞噬。凯露第一个钻出低矮的门框,她深深吸了一口饱含露水和自然枝叶气息的空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部,驱散了最后一丝因短暂休憩而残留的倦怠。冰冷的枪身贴着她的脸颊,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金属触感。

卡拉塔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他活动着肩膀,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营地外围那一圈的尖木桩,确认没有夜间访客的痕迹。“这鬼地方,连天亮都透着一股怪味。”他嘟囔着,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宿醉般的沙哑,那是连日高度紧张后的疲惫。

埃芙最后一个出来,她揉着眼睛,努力驱赶睡意。清晨的冷风让她缩了缩脖子,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期待,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次充满未知危险的跋涉,而是一场郊游。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斜挎在胸前的摄像机,镜头盖已经打开。“空气真好,对吧?感觉…充满了新闻素材!”她试图活跃气氛,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有些突兀。

凯露没接话,只是将一份用芭蕉叶包好的、冷硬的熏鱼干塞进埃芙手里,另一份给了卡拉塔。“闭嘴,吃。保存体力。”她的目光已经投向东方,那片被参天巨树和浓雾遮蔽的方向。根据昨天的发现,东海滩的边上还有着一个洞穴入口。那是她们最初登陆的地方,也可能藏着的线索,或者…更深的陷阱。无论如何,必须去看看。

卡拉塔三两口吞下鱼干,粗糙地抹了把嘴。“开路吧,凯露。希望沙滩上没被那帮野人开过烧烤派对。”他的黑色幽默在这种环境下像一块磨砂纸,粗粝但能让人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穿越密林的过程比预想的更加艰难。昨夜的雾气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树冠的遮蔽下凝结成冰冷的水滴,不断从上方滴落,渗进衣领,带来一阵阵恼人的寒意。脚下是纠缠的树根和厚厚的腐殖层,湿滑无比,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埃芙的兴奋很快被现实的泥泞和疲惫取代。她个子小,体力也相对较弱,背着摄像机和补给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凯露后面,很快就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沾湿了浅棕色的刘海,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偶尔会停下来,用袖子擦擦汗,举起摄像机对着林间的一株形态扭曲的巨型蕨类植物按下快门。镜头成了她对抗恐惧和疲惫的武器。

凯露走在最前,她的感官像雷达一样全开。枪口随着她目光的移动而微微调整,手指始终搭在护圈上。林间并非死寂。鸟鸣声忽远忽近,音调扭曲得不似自然;不知名的昆虫在厚厚的落叶下发出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仿佛贴着脚踝;远处偶尔传来一声沉闷的、分辨不出来源的撞击或嚎叫,让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每一次异响,凯露都会立刻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下伏,目光如炬地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直到确认没有迫近的危险,才用简洁的手势示意继续前进。她的后背仿佛长了眼睛,总能精确地感知到埃芙是否跟丢了步调,或者卡拉塔警戒的方向是否有异常。

卡拉塔走在最后,他的存在感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沉重的砍刀并未出鞘,但他粗壮的手臂时刻准备着。他的视线更多地投向两侧和后方,防备着可能从阴影中发起的偷袭。他注意到凯露紧绷的后颈肌肉,也看到埃芙越来越沉重的脚步。“歇五分钟?”他提议道,声音不高,刚好能让前面的两人听到。

凯露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布满苔藓的巨大树干上,点了点头。她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埃芙如蒙大赦,几乎瘫坐在一根倒下的朽木上,小口喘着气,拿出水壶抿了一小口水,珍惜地润着干渴的喉咙。她打开摄像机,快速翻看着刚才拍摄的模糊片段,眉头微微蹙起:“这里的生态…太奇怪了,很多植物我都没见过资料。”

短暂的休整后,三人继续跋涉。接近中午时分,光线似乎强了一些,雾气也稀薄了不少。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带着咸腥的特殊气味。凯露精神一振:“是海风。”她加快了脚步。

拨开最后一片垂挂着气生根的巨大藤蔓帘幕,眼前豁然开朗。灰白色的沙滩像一条无力的带子,蜿蜒在墨绿色的丛林边缘和铅灰色的大海之间。海浪不再是记忆中狂暴的怒吼,而是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岸边,卷起浑浊的、带着泡沫的浪花。天空是压抑的灰黄色,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海面。整个景象透着一股荒凉、破败的死寂感,与埃芙想象中阳光沙滩的逃离希望相去甚远。

“这就是…之前登陆的海滩,怎么变成这样了?”埃芙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举着摄像机的手也垂了下来。镜头里,灰暗的海天相接,看不到任何船只或希望的影子。

卡拉塔走到沙滩边缘,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沙粒潮湿冰冷,混杂着细小的黑色颗粒和不明碎壳。“沙子颜色不对,太脏了。”他搓了搓手指,眉头紧锁。

凯露没有理会他们的感慨。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沿着海岸线快速而系统地搜索。海滩南面,丛林与嶙峋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错。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一处——一片异常茂密的、长着尖锐叶子的灌木丛后方,礁石堆叠的缝隙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漆黑裂口。洞口边缘的岩石颜色更深,仿佛被某种粘稠的液体长期浸润过。

“有东西。”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猎手发现踪迹的肯定。她率先向那洞口走去,脚步踩在湿冷的沙滩上,几乎没有声音。

洞口比远看更加狭窄,勉强只容一个成年人弯腰侧身挤入。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海腥、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的恶臭,如同实质般从洞口汹涌而出,熏得人几欲作呕。埃芙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摄像机镜头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卡拉塔走到洞口,用手比划了一下宽度,又看了看自己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得,看来这趟“洞穴观光”没我的份了。这洞是给耗子钻的,不是给熊进的。”他拍了拍腰间沉重的砍刀,“我留在这里扎营,给你们看门。顺便看看能不能搞点海鲜当晚餐。”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下,是对同伴深入未知险境的担忧。

凯露点点头:“清理洞口,设置陷阱就交给你了。保持无线电频道畅通。我们进去看看就回,不会太久。”她的话语简洁,是命令,也是承诺。

埃芙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又看了看卡拉塔宽厚的背影,咽了口唾沫,一丝恐惧爬上心头。但记者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恐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我准备好了,凯露。”她检查了一下摄像机,确保夜视模式开启,又拍了拍腰间那把从野人营地捡来的、略显粗糙的小刀——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凯露没再说什么,只是打开了强光手电筒。一道刺目的光柱撕裂了洞口的黑暗,笔直地射入深处。她侧过身,率先钻了进去,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警惕和柔韧。埃芙紧随其后,弯腰挤入狭窄的洞口,冰冷的岩石蹭着她的肩膀和背包,压迫感瞬间袭来。

洞穴内…

洞内是另一个世界。手电光柱之外,仿佛有重量的黑暗。空气粘稠湿冷,那股混合恶臭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粘液。洞壁怪石嶙峋,在手电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滴答…滴答…冰冷的水滴不知从何处落下,声音在死寂的洞穴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脆弱的神经。

手电光扫过前方不远处的地面,埃芙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惊呼出声。几具穿着破烂迷彩服的尸体歪七扭八地倒在那里,早已高度腐败,呈现出令人作呕的灰绿色。蛆虫在空洞的眼窝和破裂的腹腔中蠕动。从残破的臂章上,还能勉强辨认出熟悉的公司标志——那是公司雇佣兵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姿势尤为诡异,上半身趴在一个打开的双肩背包上,背包里,一台军规加固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竟然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这死亡之地,这一点微弱的光芒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凯露立刻举枪,手电光快速扫过尸体周围和洞穴更深处,确认没有活物。她示意埃芙警戒后方,自己则像幽灵般无声地移动到尸体旁。她没有贸然触碰尸体,而是用战术斧小心翼翼地拨开尸体压着的手臂。尸体早已僵硬,手臂被轻易拨开,露出了下面完整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清晰的三维岛屿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几十个醒目的红色光点。每个光点旁边都有简洁的标注:

Food warehouse(食品仓库)

Fitness bunker(地下健身中心)

maintenance room A(维护室A)

maintenance room B(维护室B)

maintenance room C(维护室C)

Luxury residential bunker(豪华居住地堡)

Underground development zone(地下开发区)

凯露迅速拿出自己的战术平板,开启数据扫描功能。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开始尝试捕捉和破译笔记本电脑发出的微弱无线信号,下载这份至关重要的坐标地图。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每一秒在这鬼地方都显得无比漫长。

“天啊…”埃芙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她忘记了恐惧,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她立刻举起摄像机,调整焦距,对着那发光的屏幕和周围狰狞的尸体进行特写拍摄,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帕夫顿…他们…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她低声惊呼,声音在洞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噤声!”凯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目光如电般扫向洞穴深处未知的黑暗。埃芙立刻捂住嘴,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凯露注意到一具雇佣兵尸体的腰间,枪套是空的。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很快在不远处一块岩石的阴影下,发现了一把被遗弃的Glock 19手枪,旁边还散落着两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匣。她迅速捡起,入手冰凉沉重。检查了一下,枪况尚可。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枪和弹匣塞给了埃芙:“拿着。握紧,保险在这里,扣这里。不到万不得已别用,枪声会引来麻烦。记住,开枪时手腕绷紧,后坐力不小。”

埃芙有些笨拙地接过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她感到一丝陌生而危险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以前在靶场玩过的有限经验,用力点了点头,将手枪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数据下载完成的提示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凯露立刻关闭平板和手电筒的强光模式,只留下战术枪灯一道微弱而集中的光束,指向洞穴深处。“走。”她低声道。

两人继续深入。洞穴变得愈发曲折,空间时宽时窄。洞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在手电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无数倒悬的獠牙。脚下湿滑异常,埃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冰冷粘滑的洞壁,恶心得她差点吐出来。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突然从埃芙喉咙里挤出!一片巨大的、毛茸茸的黑影猛地从她头顶的钟乳石丛中扑棱棱地飞过,翅膀扇动的气流几乎擦着她的头发!是蝙蝠!成群的蝙蝠被惊扰,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在狭窄的洞穴里乱飞乱撞,如同炸了窝的马蜂!手电光柱剧烈晃动,光影交错,无数扭曲的翅膀影子在洞壁上疯狂舞动,更添恐怖。

“蹲下!别动!”凯露低吼,瞬间将埃芙拉到自己身后,背靠着一块凸起的岩石,枪口抬起,战术枪灯的光束死死锁定在头顶那片混乱的黑暗区域。她的身体紧绷如弓,手指稳稳地扣在扳机上,呼吸却控制得极其平稳。蝙蝠群并未攻击,只是惊慌失措地乱飞了一阵,便尖叫着消失在洞穴更深处的黑暗甬道里。

埃芙靠在凯露背后,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第二声尖叫出口。刚才蝙蝠翅膀掠过她后颈的冰冷触感和那股浓烈的腥臊味,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这黑暗的洞穴里,她们才是闯入者,是随时可能被吞噬的猎物。

蝙蝠群飞走后,洞穴陷入了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那恼人的、持续不断的滴水声。前方的甬道变得更加低矮,顶部垂下的岩石几乎触手可及。凯露用手电照了照,眉头紧锁。“只能爬过去了。”她低声道,语气凝重。

两人别无选择,只能卸下背包,先推过去,然后伏低身体,几乎紧贴着冰冷潮湿、布满粘液的地面,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空间极度压抑,沉重的岩石仿佛随时会压垮下来。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大量带着腐臭和尘埃的空气,每一次移动,手肘和膝盖都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埃芙感到一阵阵强烈的幽闭恐惧袭来,胸口发闷,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头顶的万吨岩石,只盯着前方凯露靴子上晃动的微弱光点,那是她唯一的指引。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似乎开阔了一些。凯露率先探出头,立刻关闭了枪灯,只用手电筒以最低亮度,极其谨慎地向前方扫去。

光柱所及之处,景象让两人瞬间愣住!

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岩洞岔口,地面堆积着大量碎石和动物骸骨。而在这些骸骨之间,蠕动着五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

它们大致呈人形轮廓,但皮肤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像在水里泡胀了的尸体。最恐怖的是它们的头部——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整个面部,一直到胸腹部,完全被一张巨大的、纵向裂开的巨口所占据!那张嘴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鲨鱼般的细密利齿,一直延伸到胸骨下方,占据了躯干近三分之一的位置!巨口边缘,生长着十几条粗壮、滑腻、如同剥了皮的手指般的粉红色肌肉触须,正在空气中无意识地扭动、探寻着。它们没有手臂,只有两条粗短畸形、关节反曲的腿,支撑着臃肿的上半身缓慢地、拖沓地移动着,发出“噗叽…噗叽…”的粘液挤压声。

手电微弱的光芒似乎惊扰了它们。其中两只猛地转向光源的方向,那张布满利齿的巨口无声地张得更大了,露出深不见底的、粘液拉丝的喉咙。虽然没有眼睛,但凯露和埃芙都感觉到一股冰冷、纯粹饥饿的“视线”锁定了她们!

埃芙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恐惧让她几乎握不住手枪。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牙齿打颤的声音泄露出来。

凯露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肉搏?面对这种完全为吞噬而生的怪物,靠近就是送死!它们的巨口和触须能在瞬间撕碎猎物。她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飞速运转评估:速度不快,腿部结构畸形脆弱是明显的弱点!空间不算开阔,但有几处凸起的石笋可以充当临时掩体。

“后退!到石笋后面!”凯露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同时迅速向后缩回狭窄通道,将埃芙也拉了回去。两人紧贴着冰冷的岩石,躲在一块半人高的粗壮石笋后面。

“听好,”凯露语速极快,声音冷得像冰,“它们腿是弱点。我开枪打断它们的腿,让它们失去行动力。然后…”她拍了拍腰间挂着的战术斧,斧刃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微弱的寒光,“你掩护,我上去用这个解决。记住,瞄准腿部关节!别浪费子弹!”

埃芙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握住Glock 19,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直面怪物的恐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将枪口探出石笋边缘,颤抖着瞄准了最近一只正拖着畸形的腿,笨拙地向她们藏身处挪来的怪物那反曲的膝关节。

凯露将步枪架在石笋上,稳定得如同焊接在上面。枪口随着目标的移动而微微调整。她没有立刻开枪,而是在等待最佳时机——等待那只怪物移动到相对孤立、不会惊动其他几只的位置。

噗叽…噗叽…粘液挤压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那只无面巨口的怪物似乎嗅到了活物的气息,巨口边缘的触须扭动得更快了,粘液滴落在地面。

就是现在!

砰!砰!砰!

三声急促而沉闷的枪响在狭窄的洞穴中如同惊雷炸开!凯露的射击精准得可怕!三发子弹狠狠钻入那怪物右腿畸形的膝关节和支撑脚踝!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裂了脆弱的骨骼和肌腱!

“呜——!”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而痛苦的嘶鸣从怪物的巨口中发出!它失去了平衡,像一滩烂泥般轰然侧倒在地,那条被打断的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体液从伤口喷涌而出!它在地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巨口徒劳地开合,粉红色的触须狂乱地拍打着地面和岩石。

另外四只怪物被枪声和同伴的嘶鸣彻底惊动!它们发出更加尖锐、充满饥饿和愤怒的嘶鸣,拖着笨拙的身体,加速向石笋冲来!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打腿!”凯露厉声喝道,枪口火光连闪!砰砰砰!子弹呼啸着射向另一只冲在最前面的怪物的下肢!

埃芙也扣动了扳机!Glock 19的后坐力比她想象的大得多,第一枪完全打偏,子弹打在洞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巨大的枪声在耳边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恐惧让她差点丢开枪!但她死死咬住牙,脑海中闪过凯露的话,强迫自己稳住手腕,凭着感觉,对着另一只怪物相对细小的腿部关节位置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第二枪擦着怪物的腿飞过,第三枪终于命中!虽然只是擦伤,但也让那只怪物趔趄了一下!

凯露的子弹则再次精准地打断了第二只怪物的腿关节!它惨嚎着扑倒在地!

但剩下的三只已经逼近!其中一只离她们藏身的石笋只有不到五米!那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巴张开到极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粉红色的触须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直抓向石笋后的两人!速度远超想象!

“躲开!”凯露猛地推开埃芙,同时自己向后翻滚!

噗嗤!几条滑腻的触须狠狠抽打在她们刚才躲避的石笋上,留下几道湿漉漉的粘液痕迹!力量之大,让坚硬的岩石表面都崩落了些许碎屑!

埃芙被推得摔倒在地,手枪脱手飞出!她惊恐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滴着粘液的恐怖巨口和扭动的触须,大脑一片空白!

凯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不及换弹了!她瞬间拔出腰间的战术斧!就在她握住斧柄的刹那,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自脊椎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体内沉睡的某个狂暴开关被强行打开!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地将那股狂暴的能量疯狂灌入手中的斧头!

滋啦——!

刺眼的蓝白色电弧毫无征兆地从斧刃上爆闪而出!跳跃的电蛇瞬间包裹了整个斧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爆响!跳跃的电光将凯露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剧烈的神经痛楚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大脑和脊椎中肆虐!但她强忍着这非人的痛苦,借着翻滚的势头,如同扑食的猛虎,将跳跃着致命电弧的斧刃,狠狠劈向那条伸得最长的粉红色触须!

噗嗤!滋啦——!

斧刃毫无阻碍地切断了坚韧的触须!更可怕的是,狂暴的电流顺着断口瞬间传导至怪物的躯体!

“嗷吼——!!!”

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臃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通了高压电!灰白色的皮肤下,蓝白色的电光疯狂流窜!那张巨大的嘴巴不受控制地痉挛开合,粘液四溅!浓烈的焦糊味混合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仅仅两秒,电流消散。怪物庞大的躯体冒着缕缕青烟,僵直地倒了下去,巨口微张,触须无力地耷拉着,彻底失去了生机。

凯露也单膝跪倒在地,战术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电弧消失。她双手死死捂住太阳穴,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鬓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嘶声。强行使用这能力带来的神经反噬,如同将她的大脑放在砂轮上反复摩擦!

“凯露!”埃芙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捡起自己的手枪,同时也看到了凯露痛苦的模样,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别管我…剩下的…”凯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她挣扎着指向另外两只被同伴惨状惊得暂时停滞的怪物。

埃芙猛地回头,看到那两只怪物似乎被同伴瞬间惨死和那可怕的电流震慑住了,动作有了瞬间的迟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捡起凯露掉在地上的步枪但这把枪对她来说太重了,但她用尽全身力气,学着凯露的样子,将枪托死死抵在肩窝,对着最近一只怪物的腿部疯狂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子弹大部分打飞,巨大的后坐力撞得她肩膀生疼,几乎要脱臼。但有一发子弹幸运地击中了目标的小腿!

那怪物吃痛,嘶鸣一声,动作一滞。

这短暂的阻滞给了凯露喘息之机!剧痛稍缓,她眼中凶光再现!她甚至来不及捡斧头,猛地拔出备用的手枪!身体还因剧痛而颤抖,但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砰砰!两发点射,精准地射入那只被埃芙击中小腿的怪物的另一条腿关节!

怪物哀嚎倒地!

最后一只怪物似乎感到了恐惧,竟然后退了一步,巨口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凯露强忍着头颅欲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感,换上一个新弹匣,对着那只退缩怪物的双腿沉稳而迅速地连续射击!砰砰砰!子弹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它的下肢支撑!它步了同伴的后尘,轰然倒地,徒劳地在地上扭动挣扎。

危机暂时解除。凯露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洞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脑仁的抽痛。

“凯露!你怎么样?”埃芙丢下沉重的步枪,扑到凯露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检查她的情况,却又不敢碰她。

“没事…死不了…”凯露的声音极其虚弱,她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混乱的呼吸和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只是…小伤而已…拿些水来…”

埃芙赶紧拿出水壶,拧开盖子,小心地递到凯露嘴边。凯露喝了几口冰冷的溪水,感觉灼烧般的神经痛楚稍微平复了一点点。她看着地上那五只失去行动力、还在发出微弱嘶鸣和抽搐的怪物,又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刚才那股狂暴的力量…那种仿佛要撕裂自己灵魂的剧痛…

她没有时间多想。必须尽快解决这些残废的怪物,离开这个鬼地方。凯露挣扎着站起身,捡起地上电弧已经消失的战术斧。冰冷的斧柄入手,让她因剧痛而麻木的手指找回了一丝知觉。她眼神冰冷地走向那些在地上蠕动的无面怪物。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的劈砍声在洞穴中回响,伴随着最后几声微弱的嘶鸣彻底消失。斧刃切开坚韧的皮肤和骨骼,暗绿色的粘稠体液喷溅在洞壁和地面上。凯露的动作机械而高效,仿佛在处理一堆令人厌恶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和焦糊味。

埃芙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转过头,不敢看这血腥的处决场面。她捡起自己的摄像机,镜头扫过地上那些可怖的尸体,扫过凯露沉默挥斧的背影,扫过洞壁上喷溅的恶臭体液…这一切,都被如实地记录下来。

解决掉所有威胁,凯露靠在洞壁上,再次喘息。连续的战斗和能力的反噬让她感觉身体被掏空。她看着斧刃上残留的粘稠污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痕,眼神复杂。

两人稍作休整,凯露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神经的剧痛才渐渐平息到可以忍受的程度。她们绕过那片散发着恶臭的屠宰场,继续向洞穴更深处探索。道路变得更加陡峭向下,空气也愈发污浊沉闷,仿佛通向地狱的深处。

就在她们以为这洞穴永无尽头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死寂。

呜…哇…呜哇…

是婴儿的啼哭声!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痛苦,在这阴森恐怖的洞穴深处响起,显得格外诡异、突兀,甚至…毛骨悚然!

凯露和埃芙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婴儿?!

“你…你听到了吗?”埃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比凯露刚才还要苍白。

凯露没有回答,但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手枪和手电筒的手猛地收紧!经历过刚才的怪物,她绝不会天真地以为这真是迷路的婴儿!这声音…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恶意的陷阱!利用人类最本能的同情心!

“警戒!”凯露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她将手电光调到最低,仅能勉强照亮脚下。两人背靠背,枪口分别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和身后的黑暗,以最慢的速度,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地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挪去。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在死寂的洞穴中震耳欲聋。

呜哇…呜哇…呜哇…

哭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哀伤和穿透力。

转过一个狭窄的弯角,手电光扫过前方的岩壁。声音的源头找到了。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头皮瞬间炸开!

在一道狭窄的、仅有一指宽的天然岩缝后面,根本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存在!它的身体几乎填满了岩缝后面那个巨大的空间,只能看到一小部分紧贴着岩缝的躯体。

那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透明的灰败色泽,像巨大的、腐烂的肉冻。皮肤下,隐约可见粗大的、缓慢蠕动的血管和不明器官的轮廓。而就在贴近岩缝的位置,一张比例失调的、扭曲的“脸”紧贴着岩石!那张“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只有一张巨大得不成比例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粉嫩的嘴巴!正是这张嘴,在一开一合,发出着那惟妙惟肖、凄厉无助的婴儿啼哭声!

呜哇…呜哇…

声音就是从这张巨大的、粉嫩的嘴里发出的!随着啼哭声,那张嘴的周围,灰败的皮肤下,有无数细小的、蚯蚓般的凸起在快速蠕动!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嘴巴在同时模仿、放大着这哭声!

在岩缝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散落着几具穿着破烂工装的人类骸骨。骸骨早已腐朽发黑,姿势扭曲,显然在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其中一具骸骨的手骨,还死死抓着一个被污泥覆盖的硬皮文件夹。

凯露和埃芙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冻结。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们的心脏!这模仿婴儿哭声的怪物,这岩缝后无法窥见全貌的恐怖存在…这一切都超出了她们最疯狂的噩梦想象!

埃芙的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上眼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强烈恶心。她握着枪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凯露的脸色铁青,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她死死盯着岩缝后那张开合的巨口,握着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对着那张嘴清空弹匣!但她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这怪物被卡在岩石里,暂时出不来。枪声会不会惊动它?会不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那几具骸骨旁边的文件夹…

她强行移开目光,用枪口指了指岩缝下那几具骸骨和文件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拿…拿上那个…快!我们离开这里!马上!”

埃芙如梦初醒,强烈的恐惧让她动作快得惊人。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强忍着触碰骸骨的恶心感,一把抓起那个硬邦邦、沾满污泥的文件夹,看也不敢看岩缝后面,退回到凯露身边。

“走!”两人不再看那岩缝后啼哭的恐怖巨口,调转手电,光束指向来时的路。两人再也顾不得隐藏脚步声,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沿着原路疯狂撤退!婴儿的啼哭声在身后如影随形,如同地狱的挽歌,鞭策着她们逃离的脚步。

当她们终于狼狈不堪地爬出那狭窄的通道,重新看到那几具雇佣兵尸体和幽幽发光的笔记本电脑时,埃芙再也忍不住,扶着冰冷的洞壁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凯露也靠在洞壁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全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惊悸被一种冰冷的、深沉的愤怒所取代。她回头望了一眼洞穴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仿佛要将那婴儿哭声和巨口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

两人沉默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快速爬出了那令人窒息的狭窄通道,重新回到了相对“宽敞”的入口区域。当她们终于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狭窄洞口钻出来,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咸腥却无比“清新”的空气时,夕阳的金红色光芒刺得她们睁不开眼。

卡拉塔高大的身影如同守护神般矗立在洞口不远处。一个简易的营地已经搭好,篝火上架着几条烤得滋滋冒油的鱼。他看到两人狼狈不堪、脸色煞白地爬出来,尤其是埃芙还在微微颤抖、脸上带着泪痕,立刻丢下烤鱼,抓起砍刀大步迎了上来。

“老天!里面什么情况?你们…”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凯露抬手打断。

凯露疲惫地靠在洞口外的岩石上,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肺里积存的洞穴恶臭彻底排空。再睁开眼时,她的目光落在埃芙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沾满污泥的文件夹上。

“里面…”埃芙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残余的恐惧,她看了看凯露,又看了看卡拉塔关切的脸,颤抖着举起手中的文件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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