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和我之前躲藏的黑暗形成残酷的对比。我说出“我是苏晓月”之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世界以一种冰冷、高效、不容置疑的方式运转起来。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我潜意识里或许期待过的、哪怕一丝的温和。站在值班台后的警察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他快速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然后更多穿着警服的人出现了——都是女警。她们的动作迅速而专业,眼神里是纯粹的警惕和执行公务的冷静。
“站起来。”一个身材较高大的女警声音不高,但带着绝对的权威。
我试图自己站起来,但冻僵麻木的腿脚不听使唤,一个趔趄。两名女警立刻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很大,不容我挣脱。我的双手被利落地反拧到背后,“咔哒”一声,冰冷坚硬的金属手铐死死咬合在腕骨上,那触感如此清晰,瞬间击碎了我脑海中任何关于“自首从宽”的模糊幻想。这不是接纳,这是捕获。
她们架着我,几乎是拖着我离开前台区域,穿过内部一道门,进入一条光线同样惨白、墙壁光秃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变得浓重起来。
我被带进一个不大的房间,灰蓝色的墙壁,天花板上的灯管散发着无情的光。房间里只有我们几个女性。
“站好,面对墙壁。”
我被动地被调整姿势,面朝着冰冷粗糙的墙面。
“现在依据规定,对你进行人身检查和物品检查。配合工作。”身后的女警声音平稳,没有情绪,只有程序化的指令。
我听到塑料筐放在地上的声音。
“脱掉你所有衣物,放进筐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KTV里那些撕扯我衣服的手,那些沉重的压迫感,混合着眼前命令的冰冷,一起扼住了我的呼吸。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发抖,牙齿磕碰在一起。
“我自己……我自己来……”我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乞求。我不想再被撕扯一次,哪怕对方是穿着警服的女人。
右手铐被暂时解开,带来一阵血液回流的刺麻,但左手依旧被禁锢着。这点有限的“自由”反而加深了我的屈辱。我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解不开那几颗小小的、脏兮兮的睡衣纽扣。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们等了几秒,似乎失去了耐心。左边那个女警直接上手,“刺啦”一声,我那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兔子睡衣被从领口粗暴地撕开,纽扣崩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我赤裸的皮肤,我猛地闭上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别看我……求求你们别看我……我在心里无声地尖叫。橡胶手套冰冷、滑腻的触感开始在我身上移动,翻开头发,抬起手臂,检查腋下,甚至掰开我的手指……每一个触碰都让我胃里翻腾,比在KTV时更甚。那时至少还有愤怒和反抗的力气,现在,我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等待处理的肉,连颤抖都显得徒劳。
“转身。”
我麻木地听从。当那冰冷的手套探向我背部、臀部,以及更私密的地方时,一种彻底的、令人作呕的虚无感攫住了我。尊严?那东西早就不存在了。从KTV那晚之后,从我点燃那场大火之后,它就被烧成了灰。现在,连这具空壳,也要被程序一寸寸地检查、确认、打上标记。
“好了。”
检查终于结束了。她们扔过来一套灰蓝色的、粗糙的衣裤——囚服。
“穿上。”
我颤抖着,用获得自由的右手,笨拙地套上那粗糙得扎人的裤子,然后是上衣。布料摩擦着皮肤,像无数细小的荆棘,散发着消毒水和无数陌生人穿过的、令人窒息的气味。这身衣服穿上的瞬间,像一个沉重的烙印,烫在我的灵魂上:苏晓月,囚犯。
刚穿好衣服,右手腕再次被“咔哒”一声铐住,回到了身后。紧接着,不等我反应,一副更沉重、更冰冷的金属器具扣在了我的脚踝上——脚镣。铁箍紧紧锁住脚踝,中间连接的铁链很短,只允许我迈出小而屈辱的步子。
“走。”
我又被带出了房间。“哗啦——哗啦——” 脚镣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这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在提醒我,我是什么,我在哪里。
最终,她们在一扇厚重的、带着小窗的铁门前停下。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我的心脏上。
铁门被拉开,一股更浓重的、混杂着汗味、体味和霉味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靠墙是一长排通铺,上面有几个模糊的人影。
“进去!”
背后传来一股推力。我拖着沉重的脚镣,踉跄着跌进了门内。
“哐当!!!”
身后传来铁门重重关上的巨响,以及落锁的、最终宣判般的声音。那声音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彻底碾碎了我心中那点关于“希望”的可笑星火。
世界,最终缩成了这间昏暗、污浊、弥漫着绝望气味的牢房。我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下来,脚镣沉重地压在腿上。手腕和脚踝被金属禁锢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
我来了,法律。我把自己交给了你。
可为什么……感觉比在桥洞下冻死,更加绝望?
铁链冰冷的触感和空气中污浊的味道,成了我清醒意识里唯一的伴侣。那“哗啦”声,仿佛是我命运的最终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