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浴室里的“自爆”式反抗,没有为李强赢得任何尊严,只为他招来了更彻底的“规训”。
女囚们看清了他的底牌:一个色厉内荏的、被拔了牙的空壳。
食堂里,他永远是最后一个领餐。
餐盘里是混杂着口水和残渣的泔水。他试图咽下时,旁边的女囚会故意大声谈论牲口去势的话题,引来哄堂大笑。
缝纫车间,他的那台机器永远是故障的。
针会“意外”断裂,线会“意外”绞死。血珠渗进灰色的帆布里。 “哟,‘姐妹’,见红了?这个月可真准时啊。”
他被分配去清理最污秽的厕所。
当他弯腰时,总有人“失手”将整桶脏水泼在他背上,冰冷的污水顺着囚服灌进他那道尚未愈合的手术疤痕里,激起他一阵阵战栗。
像一只被扔进羊群的、残废的骟犬。而阿檬,是那只肆意妄为的头羊。
他是在一次清理泔水桶时,从几个洗衣妇的窃窃私语中,第一次听到了她的故事。
“……就那个阿檬,下手真狠,听说拿刀捅了她继父十几下……”
“那也是被逼急了……她才十六岁啊,被那个畜生……你知道的,那样……好几年了……”
“造孽哦……”
李强站在原地,水桶从手中滑落,泔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他如遭雷击。
那个在浴室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凌迟他的少女……她本人,就是他罪行的受害者。
一股混杂着剧烈愧疚和荒谬感的冰冷洪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想起了受害者家属席上,那个他曾无比熟悉的、代表着他所有美好过去的女孩——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泪,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非人”的陌生。
那道目光,和此刻阿檬投来的目光,重叠了。
从那天起,他面对阿檬时,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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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场的方形天空下,李强是那个沿着边缘做孤独圆周运动的影子。
阿檬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她歪着头,像打量一件有趣的玩具,嘴里叼着一根草根:
“哟,‘强姐’,今天怎么不吼了?再吼一个给姐妹们听听?”
李强停下脚步。
她那双淬了冰的眼睛,让他无法抬头。
取而代之是沉默地、近乎卑微地,微微垂下了头的动作。那不是一个屈服的姿态,那是一个认罪的姿态。
阿檬所有的刻薄和讥讽,在这一刻都失去了目标。
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种沉默的“承受”比任何反抗都让她烦躁。
“……没劲的废物。”她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李强闭上眼。
“恨我吧。用你所有的痛苦来恨我。这是我欠你们的。”
他的愤怒还在,但不再针对这些女囚。
所有的恨意,都转向了那个剥夺了他“正常赎罪”资格的系统,以及……那个无可救药的、犯下罪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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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白天的蹂躏加起来,都不及他在那间牢房里,日夜交替中所经受的万分之一。
李强的牢房极小,一张铁板床,一个不锈钢马桶,和一个小小的洗手台。
夜里,那扩张维护的过程,才是真正的、内外交织的刑罚。
金属盒打开的声音。润滑剂黏腻的触感。
他躺在冰冷的床铺上,执行着这项比任何苦役都更屈辱的“任务”。
黑暗中,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了那场手术。他当时是清醒的,在全麻的状态下,意识却诡异地浮游着。他听到了器械的声音,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感觉到了身体被打开。
而现在,他正亲手用这冰冷的模具,重复着那份“被侵入”的疼痛。
他想起了那个女孩,想起了法庭上她空洞的眼神。
“这就是你当时的感受吗?”
“这种被强行打开、塞进一个冰冷异物的无助与屈辱……”
剧烈的愧疚感让他浑身发冷。
他想起了恢复期。他试过,试过拔掉输液管,试过用尽全力去撕扯缝线,他想死。
但他们无情地制止了他。他们把他绑在床上,冷漠地告诉他:
“你的刑罚是‘活着’。”
“活着?” 他死死攥住床单,指节扭曲着。
“我他妈的想赎罪!我宁愿你们枪毙我!宁愿无期徒刑!可你们做了什么?!”
“你们把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恶心的东西!让我每天晚上……”
他想呐喊,想把那个金属盒子砸向墙壁。
可他不能。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憎恨、所有的愧疚,最终只能化为一声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压抑在枕头里的、野兽般的无声哀嚎。
他想起了拆线那天,医生将一面镜子举到他面前。
“你需要看看,熟悉你的新身体,”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将与它共度余生。”
“余生……” 他痛恨自己的罪恶。
他当时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个代表了他所有美好过去的女孩……
直到某个夜晚,当撕裂的感觉随着逐渐愈合的伤口消失,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反馈沿着神经窜了上来—— 不是痛,是某种被扭曲的、可耻的生理战栗。
他僵住了,呼吸停滞。
一种更深的东西从内部崩塌了。
外界的目光、阿檬的审视……所有这些,原来都只是序章。
真正的刑罚在这里:他的身体,这具被强行改造的躯壳,这具他用来赎罪的刑具,保留着背叛他的能力。
它能在最深的羞辱中,产生不属于他意志的反应。
他此刻的身体,终于用最残忍、最荒诞的方式,让他懂得了她当时的绝望。
这份迟来的领悟,成了最精准的刑具。他躺在冰冷的床铺上,望着黑暗。
他的刑期不在日历上,而在每一次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