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素带来的改变无声渗透,李强发现自己开始对一些微小的细节产生过度反应——
深夜听到远处牢房传来压抑的啜泣,他的眼眶会不受控地发热。这种失控让他烦躁,仿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背叛他。
一个闷热的夜晚,他因持续的潮热盗汗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去水房擦洗。
推开虚掩的门,却看见阿檬蜷缩在角落里,借着安全指示灯微弱的绿光作画。
她在画一个女人的侧影,线条温柔得与平日判若两人。
月光照亮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李强停在门口。阿檬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那一瞬间的脆弱清晰可见,随即被愤怒取代。
"看什么看?"她迅速擦掉眼泪,把画纸揉成一团扔进水槽,"你也配看?"
李强沉默地看着她。
那一刻,他看见的不是那个尖锐的复仇者,而是一个在深夜里思念母亲的女孩。
这份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体内缓慢地转动。
第二天清晨,李强在水槽边发现了几片被水浸透的纸屑——那是昨夜被丢弃的画作残骸,他默默将碎片捞起,压在床垫下。
这份由激素催生出的、无处安放的“共情”,让他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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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过去,新的平衡悄然建立。
当窒息成为常态,反而催生出一种扭曲的适应。激素带来的变化趋于稳定,但每晚的扩张维护依然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真相。
他仍然叫李强。
声音依旧低沉,在女子监狱的工场里像是某种故障的低音喇叭。每周仍需刮胡子,但频率确实降低了,新生的胡茬变得细软,刮拭时的触感不再那么粗砺。
他的身体确确实实不同了。
胸部持续的胀痛最终定格为无法忽视的隆起,迫使他在走路时下意识地含胸。脂肪在雌激素的指令下,悄然包裹着臀部与大腿,与他原有瘦弱的男性骨架形成一种古怪的、混合的形态。皮肤确实更光滑了,连旧日的疤痕也几乎消失了。
这些变化缓慢地发生,几乎要被日常的重复所掩盖。
直到一个雾气弥漫的浴室清晨,阿檬用眉笔在瓷砖上快速勾勒——一个茫然的人影,站在男厕和女厕中间。
"看,你的新家。"她歪头对李强笑,"门口在哪儿?自己找吧。"
画完随手一抹,图案糊成一片灰痕。
李强沉默地看着,继续冲洗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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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场,他机械地踩着缝纫机。
针脚密密麻麻,如同刑期,一针一线都是对过去的偿还。
冲突发生得很突然。
一个刚入狱不久的女囚在搬运布料时失控,推着沉重的料车横冲直撞。李强恰好站在阿檬前方,他本能地就要侧身闪躲。
刹那间,他突然犹豫了一下,随后就被料车狠狠撞到腰侧,踉跄着撞在墙上。
"不长眼啊!"高个子女人一把扶住被吓得后跳的阿檬,另一只手已经揪住了肇事者的衣领。
周围瞬间安静,只听见李强压抑的抽气声。他扶着墙站稳,腰侧明显青紫了一片。
几个女囚开始窃窃私语:
"活该......走路都不会走......不男不女的......自己看着都恶心吧..."
阿檬猛地一脚踹在自己的机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打断了所有私语。
冷笑声刺破空气:"吵什么?"
她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李强渗血的腰侧:
“演上瘾了是吧?”她转向李强,声音尖锐,“以为当一次‘英雄’,就能洗掉你是什么东西了?”
她的愤怒不是对着肇事者,而是直接对准了李强。
“你们以为这就算惩罚了?”她轻蔑地扫过众人,最后死死盯住李强,“让他永远困在这壳里,每天醒来都要面对,想逃都逃不掉——这才是‘活地狱’。”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线轴,狠狠砸回李强的工作台上:
"别在这儿碍事,‘英雄’。"
当晚,一包纱布出现在李强床头,没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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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监狱里,恶意往往披着关心的外衣,而善意也总是带着锋利的刃。
几天后的图书馆,王姐对着给儿子的信发愁,阿檬坐在不远处翻着画册,直到王姐离开,才悄悄在她的位置上留下一张写满字的纸。
又过了几天,王姐收到儿子的回信,激动地念给大家听。阿檬在角落画画,画纸边缘多了一个收到信的笑脸。
放风时,天空飘起冰冷的细雨。
大多数囚犯躲回屋檐下,李强却站在原地,仰起脸。
他试图用这天然的泪水,冲走哪怕一丝一毫的罪孽。然而,雨水只是浸湿了他的囚服与头发,并且无情地击打着他日渐敏感的皮肤,留下阵阵寒意。
雨停了。他抹了把脸,转身走回工场。
小梅果然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干毛巾,眉头紧锁。
“赶紧擦干!”
她把毛巾塞进李强手里,语气急促,像是在催促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她的目光掠过他被雨水勾勒出的身体曲线,声音压得更低:
"今天任务多,而且......"
话未说完,两人都明白——今晚的例行公事还在等着。
他坐回缝纫机前,嗡嗡声瞬间包裹了他。
手指熟练地引导着针脚,一针一线,都在偿还那些还不清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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