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递交上去后,如同石沉大海。
期间,狱医找他谈话,语气困惑:“李强,你知道雌激素治疗会带来什么变化吗?你的皮肤会变细腻,胸部可能会发育。你确定要这样?”
“我确定这是基于健康所必需的。”
李强重复着申请报告里的理由,眼神平静,“我需要一个能工作的身体。”
他又经历了数次心理评估。
心理学家试图探究他真正的动机:“你是否开始认同女性身份了?”
李强的回答始终如一:“我需要健康地服完刑期。”
终于,在一次体检后,狱医看着他的骨密度报告,皱了皱眉:“你的指标已经开始下降了。”
这份客观的医疗报告,成了推动天平的最后一块砝码。
一个月后,典狱长召见了他。
办公室里还有一位通过视频连线的管理局官员。
“李强,关于你的激素治疗申请。经过评估,管理局批准了你的申请,将其视为必要的医疗处理。”视频里的官员语气官方,“此批准仅基于医疗人道主义原则,与你过往的罪行无关。治疗将完全在监督下进行,定期评估,清楚了吗?”
李强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他点了点头:“清楚。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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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是缓慢而确定的。
最初是情绪上的波动,有时会莫名地感到沮丧,体力也不如从前,脂肪在皮下悄然重新分布,原本硬朗的线条开始模糊。
小梅是第一个注意到变化的人。“强哥,你好像……没那么硬邦邦的了。”
李强没有解释,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是对温度感知的变化,他比以前更怕冷了,在阴冷的监狱清晨需要把被子裹得更紧。
最显著的感觉来自胸部,持续的胀痛和敏感,让他开始下意识地含胸,试图隐藏那确实在发育的隆起。
在浴室里,他冲洗得更快,但指尖触碰到的变化却无比真实。
他的胡子长得慢了,但质地没变。
刮胡子时,镜中的脸轮廓柔和了些许,眉宇间的粗粝感被一种混合着困惑与脆弱的平静取代。
他的皮肤变得柔软且干燥,狱医给了他一些最基础的润肤霜。
“激素会影响皮脂分泌,”狱医公事公办地说,“注意保湿。”
这些私密的变化,逃不过监狱这个鱼缸般的环境。
大多数女囚保持着谨慎的观望,李强的变化让她们原有的分类变得模糊,一些人收起了最初的敌意,变成困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那个高壮的女人,有一次在工场看到李强吃力地搬布料(他现在已经不再主动去做这些了),默默走过来扛起更重的部分,这是一种粗粝的体谅。
小梅则更加直接,看到李强因胀痛蹙眉,她会低声问:"很难受吗?"
当他畏寒搓手时,她会推过自己的手套:"拿着,我今天活儿轻。"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一天在浴室,蒸腾的雾气中,阿檬挡住了李强的去路。
她娇小的身躯绷得像张弓,眼神里的冰碴几乎要迸射出来。
"真会演啊。"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就想让人忘了你本来是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在李强微微隆起的胸口和畏缩的姿态上刮过。
"你以为变得像个受害者,就能洗清你施害者的本质?"她冷笑,"这比当初那个禽兽的样子更让人恶心。"
说完,她撞开他的肩膀离去,留下李强僵在原地,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阿檬的愤怒比任何人的同情都更尖锐地刺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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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的风暴远比身体的变化更剧烈。
雌激素影响了他的情绪,有时,他会毫无缘由地感到一阵深切的悲伤,必须用极大意志力才能压制泪水。
这种情绪的不可控性让他恐慌,动摇了他对自身控制的根基。
他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自己在一片模糊的灰色地带奔跑,梦见身体像橡皮泥一样被揉捏,梦见过去那个受害者的脸,那张脸时而哭泣,时而变得和他镜中的脸一模一样。
他持续地去图书馆,那里是他的锚点。
教那个母亲写字,和小梅讨论法律条文,这些需要集中精神的事情能让他暂时逃离自我观察的漩涡。
潮水还在上涨,不知会将这具身体带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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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素带来的变化是弥漫的,而扩张维护则是尖锐的日常酷刑。
每晚那二十分钟,是李强一天中最具剥夺感的时刻。
冰冷的硅胶扩张器,滑腻的润滑剂,机械重复的动作。这过程时刻提醒他:这具身体的“女性”部分,是一个需要靠器械维持的“人造产物”。
每一次操作,都是一次精神上的凌迟。
他开始下意识地逃避。
有时是“太累了”,有时仅仅是看着那套器械,内心就涌起强烈的生理性厌恶。
监狱医院的例行检查很快发现了问题,狱医的脸色很不好看:
“李强,你知道不按规定维护的后果。组织粘连,挛缩,到时候需要再次手术!那痛苦是你无法想象的。”
李强沉默地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变得稍微柔软的手,他无法解释那种深入骨髓的排斥。
狱医显然将他的沉默理解为了懈怠:“看来你需要监督。从今天起,每晚让张小梅确认你完成维护并签字。”
这句话像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李强脆弱的平衡。
他猛地抬头,眼中流露出惊恐: “不……医生,不能是她……”
“这是医疗指令。”狱医冷硬地打断,“还是说,你更愿意让警卫押着你去医疗室,在护士注视下完成?”
想象那个画面,李强感到窒息。他意识到,在这套系统里,他的个人感受微不足道。
通知小梅的过程同样残酷。 一名女狱警在工场当着几个人的面交代了任务。
小梅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发白。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脸色惨白的李强,又迅速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像是领受了一项不得不做的、令人厌恶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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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气氛沉重得可以淹死两个人。
熄灯前,小梅跛着脚出现在牢房门口,手里拿着签字板。两人目光接触,又迅速弹开。
“强哥……”小梅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李强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去就行。不用看。”
小梅立刻如蒙大赦般转身,面朝铁门,脊背僵硬。
她能听到身后金属盒打开的声响,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然后是压抑的呼吸声。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小梅紧紧盯着铁门上斑驳的油漆点,手指用力地捏着签字板。
时间到了,身后的动静停止,传来收拾器械和冲洗的声音。
“……好了。”李强的声音极度疲惫。 小梅不敢看他的眼睛,飞快地签下名字,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从那天起,这成了每晚的固定仪式。
几天后,李强因为情绪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再次出现了逃避和抗拒的迹象。
那晚,小梅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走了进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转身,而是将一小盒巧克力威化饼快速地放在了门口的桌上。 李强看着那盒小饼干,愣住了。
这……算什么?怜悯?还是……交易之外的某种安抚?
他以为他和她之间是清晰的“价值交换”,但他此刻正处于最屈辱、最没有“价值”的状态。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比任何刻薄的言语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小梅这转身背对他,但今晚,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极其轻微地哼唱起一首模糊的调子,声音很低。
李强依旧痛恨这个过程。
但每晚那十分钟里,那背对着他的瘦弱肩膀,和那几乎听不见的低哼,成了这片绝望之海中唯一的浮木。
但他抓不住,也不敢抓。
他只是在这片混杂着屈辱和一丝甜意的诡异氛围中,在溺亡的边缘,保持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