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如同他们此刻内心的写照。
林小雅惊恐地看着瘫坐在地、满脸是血的李强，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不止。认出李强的震惊和过往创伤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下意识地想逃离，脚步却像钉在了地上。
李强试图用手撑地站起来，腹部的剧痛却让他闷哼一声，再次失去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歪倒。
“啊！”林小雅低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扶他一把。
她的右手猛地伸出，恰好按在了李强为了保持平衡而勉强支撑着的上身侧面。确切地说，是按在了他旧外套之下、左侧胸口的位置。
掌心之下，触感异常。
那不是坚硬的、属于男性肌肉或肋骨的触感。
那是一种……柔软的、带有明显弧度和弹性的隆起。
林小雅的手像被电流击中，猛地缩回！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瞬间的冲击而收缩。
她在上次会面后看过那些报告，她知道“强制性性别重塑手术”，知道“雌激素替代治疗”。在那些冰冷的官方文件和评估摘要里，这些词汇代表着一种抽象的法律惩戒和医学程序，一种她对施加者所遭受“报应”的远距离、概念化的认知。
但此刻——掌心残留的、那清晰无误的柔软触感，将纸上所有冷冰冰的术语瞬间击得粉碎，化为一种赤裸裸的、令人骇然的现实。
空气死寂。
林小雅的脑子嗡嗡作响，所有的恐惧、愤怒、疑惑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具体的触感搅成了一团乱麻。她张着嘴，看着李强因为她的触碰而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充满了极致羞耻和恐慌的脸，又下意识地看向他那件因跌倒和拉扯而更明显勾勒出胸前轮廓的旧外套。
他……他的身体……真的变成了报告里写的那样……
抽象的“知道”和此刻血肉之躯的“证实”，带来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量级。
李强也彻底僵住了，被触碰的瞬间，一种比刚才被殴打强烈十倍的羞耻感和恐慌感席卷了他。
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双臂狼狈地交叠在胸前，试图遮挡那个被意外揭露的、代表着他所有耻辱的秘密。脸上的血和疼痛都忘记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开、暴露在最不该知道的人面前的绝望。他甚至不敢看她。
“……你……”林小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发颤，充满了复杂的惊骇，
“他们……他们真的……”
她无法完整地说出那句话，那些看过的词句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显而易见、却依然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事实陈述。
她的声音里，最初的纯粹恐惧被一种更混乱的情绪覆盖。
有一种扭曲的、看到报告被证实的悚然，有一种面对超现实场景的惊愕，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憎恶的、对于这种“具体惩罚”所带来的直观冲击的茫然。
这种情绪的混合让她感到窒息和眩晕。
她再次踉跄着后退，远离李强，眼神闪烁不定，不再仅仅是恐惧，更添了几分看待一个“非自然”存在的骇异与疏离。
“别……别再……”她语无伦次，不知道是在阻止李强靠近，还是在抗拒自己脑中那片混乱的、由知识和触感混合成的惊涛骇浪，
“离我远点……”
李强蜷缩着，听到她话语中那份因确认了“改造”结果而产生的、加深了的惊惧与排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濒死的绝望，嘴唇翕动，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了，不只是通过文字，而是通过触碰，真正“知道”了。
巷口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似乎是附近的居民被刚才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林小雅像是从一场令人窒息的梦魇中惊醒，最后用那种混合着恐惧、创伤和巨大震惊的复杂眼神看了李强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巷，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只留下李强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脸上血迹斑斑，身体疼痛不堪，而比这更痛的，是刚刚被受害者亲手触碰并证实了其“怪物”般现实的、他那无法隐藏也无法接受的躯体。
刚才那短暂的、意外的触碰，所带来的震撼与创伤，远比那顿拳脚要深刻得多。它像一道闪电，将纸面上的惩罚条款，劈成了冰冷而具象的现实，血淋淋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