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开你的脏手!”
这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原始力道的暴喝,像一块巨石砸进泥潭,瞬间击破了活动室里喧闹的气氛。
全场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窃窃私语和下流笑声戛然而止。几百双眼睛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挑衅后更加兴奋的光芒。
那张精心雕琢的、漂亮精致的女性面孔,和刚才那声粗粝的、充满怒火的、属于男性的怒吼,形成了一种极端荒诞、令人窒息的错位。
就连台上的官员和狱警都愣住了。
那个非礼者也僵住了,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一种错愕和恼羞成怒。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疯狂哄笑声、口哨声和变本加厉的污言秽语!
“哈哈哈哈!我**妈!!听见没!是男的!!”
“妈的!劲儿还挺冲!”
“哎哟喂!笑死老子了!装了半天娘们,一嗓子就露馅!”
“摸一下怎么啦?你不是就给人看的货色?”
“以前是男的摸不得?现在不是更刺激?!”
嘲讽、起哄、拍打桌椅的声音汇成一片巨大的、羞辱的声浪,彻底将李强淹没。
聚光灯下,他站在那里,脸色由粉底下的苍白迅速涨红至发紫,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刚才那一声不受控制的、源自本能的怒吼,像一把双刃剑,既反击了侵犯,也彻底撕碎了他所有勉强维持的伪装,将他最不堪、最矛盾、最痛苦的底牌,血淋淋地暴露在了这群饿狼般的目光下。
展示?惩戒效果?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惩戒效果吗?
让他像一个被精心打扮却突然扯断线的木偶,在台上演出最荒诞恐怖的一幕,供这些男人取乐?
让他在极致的羞辱中,彻底明白自己无论被怎样改造,在这些“真正的男人”眼里,都只是一个可随意欺辱、可供取笑的怪物和玩物?
管理局官员的脸色铁青,厉声命令狱警立刻将李强带下去。
狱警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是拖拽着将他拉下台,推向后台阴暗的通道。身后传来的依旧是震耳欲聋的、经久不息的哄笑声和口哨声,持续抽打着他的灵魂。
他被迅速地带离男子监狱,重新塞进那辆等候的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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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他一动不动,蜷缩在座位最深的角落。
脸上的妆容被冷汗和泪水晕开,眼线在眼角洇成肮脏的灰黑色,唇色被咬得斑驳。那身紧绷的女式囚服,此刻像小丑的戏服,每一道褶皱都浸透了屈辱。
囚车颠簸着驶过一段坑洼路面,车厢内昏暗的顶灯摇晃。
一名始终沉默的男狱警似乎终于想起什么,从随身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到李强眼前。
“编号2734,李强。这是管理局刚核发的刑期复核通知,你自己看。”
李强没有反应,视线依旧空洞地落在对面冰冷的车壁上。
狱警不耐地将纸张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戳到他脸上。
“拿着,还剩八个月。表现良好,按期释放。”
最后四个字像针一样,极其轻微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他眼睫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接过了那张纸。
纸张冰冷,字迹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但他还是看清了结论:因“改造期间表现符合预期”,予以核减,剩余服刑时间:8个月。
八个月。
二百多天后,他就能“自由”。
一股极其荒诞、冰冷的笑意猛地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下,化作胸腔内一阵无声的剧烈抽搐。
自由?
以何种面目?
带着怎样一具躯壳?
顶着哪一个名字?
方才那震天的哄笑声再次尖锐地回荡在耳膜深处,将他此刻残存的形态彻底定义为一场笑话。
这纸通知,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另一重刑具——它标定出终点,却让他更加赤裸地看清,自己正被无可挽回地推向一个连自我都无法辨认的彼岸。
他手指无力地松开,那张纸飘落在地,像一片枯叶。他闭上眼,将头更深地埋入臂弯,呼吸都带着绝望。
囚车驶回女子监狱时,天色已近黄昏,灰蒙蒙的光线给高墙镀上一层沉郁
他被带下车,像一件被退回的、破损的残次品,交还给等在那里的典狱长和女狱警。
没有人问他感觉如何。
那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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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接到通知,等在牢房门口。
当她看到被狱警带回的李强时,呼吸猛地窒住。
他脸上的妆彻底花了,狼藉一片,眼神空洞,那身可笑的女式囚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每一步都踉跄虚浮,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小梅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她默然地上前,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他冰凉而颤抖的手臂,将他接进了那间狭小却熟悉的囚笼。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
李强挣脱她的搀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洗手台前。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线晕染、脸色惨白、穿着不合身女装、形象怪异扭曲的身影。
他看了很久很久,目光里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然后,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地朝镜子里那个可悲的倒影砸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地撕裂了牢房死一般的寂静。
碎片四溅,像崩裂的冰晶,散落在洗手台和水泥地上,折射出支离破碎的光。
李强的手垂落,指关节被锋利的玻璃划破,渗出的血珠混着晕开的黑色眼线液和粉底,留下肮脏而刺目的痕迹。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激动和囚服的束缚而起伏,眼神却依旧空洞地盯着墙上那片残留的、映照出无数破碎自我的镜片碎片。
小梅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毁行为惊呆了,愣了一秒才冲上前,一把抓住他流血的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心痛:
“你干什么!疯了吗!”
李强任由她抓着,像一尊彻底崩断的提线木偶,了无生气。
刚才男子监狱里那震耳欲聋的哄笑声、那些目光、那声失控的怒吼……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还在他的神经上反复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