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装店出来,超市采购则显得平静许多。
李娟挽着李蔷,在货架间慢慢穿梭,低声传授着“生活小窍门”:“贴黄标的是临期打折品……买洗衣液要看活性物含量……”
她努力将这些琐碎的日常智慧,作为实用的技巧悄悄传递。
李蔷沉默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当李娟拿起一包零食询问时,她下意识地摇头,李娟却坚持将它放进购物车:
“这个口味真的不错,你晚上画图饿了可以垫垫。”
李蔷看了看她,终是没有再反对。
采购完毕,两人在简餐店休息。气氛稍缓,李蔷的新手机响了。看到是事务所号码,她接起前下意识调整了呼吸。
“李蔷吗?塔楼方案改了,詹工明天要看,下午三点能来加班切几个草模吗?”电话那头是王工不容置疑的声音。
她握着手机,眼里闪着光,指尖因用力而绷紧,但声音平稳:“好的,王工。我三点前到。”
挂断电话,一阵短暂沉默。
“公司有事?”
“嗯,模型要赶工。”
她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确定感。
李娟趁势教她用了微信,加上好友,发了个简单的笑脸表情过去。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图标,李蔷愣了一下,笨拙地打字回复:
「收到了」
然后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真实的好奇:
“这样……就不用算短信条数了?”
“对,方便多了。”
李娟看着她好奇的眼神,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即又发了个可爱的表情。
看着那动画,李蔷这次很轻地“嗤”了一声,虽然立刻收敛,但眼角眉梢那瞬间的松动,让李娟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会被她逗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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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换衣服出门。李蔷穿上新买的黑色直筒裤和白色棉质衬衫。
这身装扮简洁利落,甚至带一丝禁欲感,与她略显苍白且柔和的五官奇异地融合,倒也符合建筑行业常见的专业审美。
她将头发整齐束在脑后,素面朝天,只涂了无色润唇膏。镜子里的人,仿佛是为那个特定环境量身定制的工具。
“柱相建筑事务所”位于陈旧写字楼的高层,环境异常安静,只有空调低鸣和偶尔的键盘声。深色地毯吸收脚步声,大片落地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图纸和克制的气氛。
她到达时,夏师傅已经在了,正戴着老花镜检查图纸。
夏师傅年近五十,沉默寡言,是事务所里的老模型师,技术过硬。据说他已提出离职,唯一的条件是必须带出一个能接手他工作的“新人”。
他看到李蔷,只是抬了抬眼皮,用笔点了点工作台上摊开的新图纸:
“王工的新方案,改第三遍了。材料在那边,抓紧时间,下班前要看到体块模型。”
语气平淡,没有寒暄,只有对效率的要求。
“好的,夏师傅。”李蔷没有多余的话。
她立刻洗净手,投入工作。测量、划线、切割,动作精准稳定,这里不需要过多言语,她的专业能力和沉默态度成了保护色。
夏师傅偶尔停下手中的活,看一眼她的操作,不置可否地嗯一声。在这种沉默互动中,有一种基于纯粹技艺的尊重。这种被使用而非观赏的状态,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全感。
专注让时间变得模糊。
当她再次抬头时,天光已逝,窗外只剩城市被华灯勾勒出的夜景。
加班结束,夏师傅临走前,看了眼李蔷完成的基础体块,点了点头:
“今天做得还行,手挺稳。” 接着补充道,“下周那个商业综合体的细节,你多上心,我……可能顾不过来。”话里透着即将抽身的意味。
“明白,夏师傅。”
夏师傅没再说什么,拎起旧帆布包走了,偌大的模型室只剩李蔷一人。
她独自收拾好工具,每样归位。走出事务所,晚风带凉意。维持一整天的专业面具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几乎榨干了她的心力。
回到那条昏暗的巷子,爬上四楼,打开房门。熟悉的、混合着墙漆和模型材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李蔷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房间里一片寂静,妹妹已经离开,但桌上留着一张便条和一份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便条上画着一个笑脸。
她没有开灯,在渐浓的暮色里走到窗边。楼下巷口,那个穿校服的女孩今天没有出现。
拿出白色的新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妹妹傍晚发来的笑脸表情和一句「姐,加班辛苦啦,记得吃晚饭!」尚未点开。
她没有立刻回复,只是看着呼吸灯一闪一灭。
夜色中,她的身影融入窗玻璃反射的室内微光里,像一个尚未完全显影的底片,模糊地存在于两个世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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