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江滨公园,人比平时多了一倍。
大概是因为上午那场晃了几秒的地震,把人们都震到了开阔地带透气。好在地铁没停运,源源不断地把寻找安全感的人群输送过来。
风里带着河水的腥味,滑板轮子碾过地面的嗡鸣声此起彼伏。
从地铁站出来,李修琪似乎也被这股“劫后余生”的热闹劲儿感染了,状态格外高昂。
她围着林小雅,脚步轻快得像是在进行某种即兴的舞步,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刚才构思的怪论:
“我刚才突然想到,滑板速度和快乐之间,搞不好有个隐藏公式,风速变量还没算进去……”
话音未落,两人已转过弯,滑板社那十几号人热闹的景象和声浪扑面而来。
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李修琪的话头瞬间截断。
她“哧溜”一下缩到了林小雅身后,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的帆布鞋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了下去。
模式切换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林小雅对这种断崖式的社恐发作早已见怪不怪,熟练地用胳膊肘夹住她,像拖着一个突然断电的大型挂件,淡定地走向人群。
“哟!林工!今天不解剖青蛙,改刷街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传来。
林小雅一抬头,一个踩着双翘的身影利落地转身刹停在她面前。
他比上次见黑了点,笑得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陆工?您这位建筑界流失的人才,不去研究承重墙,跑这儿研究摩擦力了?”林小雅回嘴,语气里带着老朋友之间的熟稔。
他俩是在滑板场认识的,那会儿陆哲还是个满脑子奇形怪状建筑构想的学生,现在嘛……
“嗐,画图救不了……嗯,你懂的。” 陆哲耸耸肩,捡起板,笑容里有一丝复杂的自嘲,但眼神依然清亮,“搞搞新媒体至少能说人话,总比嘴上说着普世价值人文关怀的东西,然后每天沉迷于清水混凝土盒子自嗨好多了。”
“再说了,踩上板的时候,什么数据流量,全是浮云。” 他边说边随意跳了个Ollie,板子在脚下翻飞。“倒是你,林工,这长板滑得越来越有人体工学那味儿了。”
“得了吧你,歇会儿。”林小雅指了指旁边的长椅。
三人坐下。李修琪自动缩到最边上,掏出手机——屏幕是黑的。
“说真的,新工作咋样?没被那些10万+逼疯吧?” 林小雅拧开水瓶。
“疯倒不至于,就是觉得魔幻,”陆哲灌了口水,做了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以前纠结窗框比例,现在纠结标题点击率……关键是节奏快得飞起,老板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案子改八遍是常态。”
“不过……”他眼神忽然亮了,“在这种兵荒马乱里,我们公司新来了个做模型的姐姐,简直是一股清流!”
“怎么个神法?”林小雅很配合地问。
“就……特静。看着像个背景板,但你眼神就是忍不住往她身上飘,”陆哲比划着,“然后,上周不是搞投标吗?我们全组都是人仰马翻的状态,我拍的模型照片怎么都通不过,老板骂得我快自闭了。”
他身体前倾,“我就硬着头皮去问她。人家正拿着镊子调整微缩树呢,头都没抬,用笔杆指了几个地方:‘这个缝,侧光;那个转角,俯拍。’ 我靠,那一瞬间,感觉整个办公室都静音了!她不是教我拍照,是教我看懂那栋楼。”
陆哲说得有点激动:
“还有一回,公司咖啡机堵了,谁都弄不好。她路过,拆开捣鼓了几下,好了!手特别稳,思路也清楚。而且……”他声音压低,有点不好意思,“她上周给了我个苹果,我放桌上瞅了一天都没舍得吃。最要命的是,有次我跟人争论方案,一扭头,看见她在旁边听着,好像……还笑了一下?”
他双手一摊,一脸无奈:“所以林大夫,给诊断诊断?我该怎么跟这位手比尺子还准的姐姐搭上话,才显得我不那么蠢?”
一直在旁边装死的李修琪,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眼睛在两人之间溜来溜去。
林小雅听完,咬着嘴唇想了想。
“照你这么说,她估计挺烦没营养的客套。下次你就拿着没拍好的照片,直接问她:‘这儿的光线是不是没体现出您做的这个细节?’”
“让她觉得你是在认真琢磨东西,不是没事找事。就像……一起做个项目。”
说完,她老气横秋地拍了拍陆哲的肩膀,拎起长板走向空地:
“诊疗结束,我去练交叉步了。”
陆哲猛地一拍膝盖,冲着林小雅的背影喊:“有门儿!就跟练新动作似的,不能光想着帅,得先摸透板性!明白了,不能硬撩,得靠专业素养……哦不,是共同语言,慢慢渗透!”
江风吹过,林小雅在不远处笨拙地尝试着脚步交替。
李修琪重新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备忘录上多了一行字:观察记录:陆哲(建筑脑)对模型师姐姐(手艺精)明显上头。战术:假装讨论工作,实则偷偷开屏。建议:继续装正经,慢慢蹭。
陆哲看着河面粼粼波光,手指在滑板砂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心思早已越过水面,飘向了下周,盘算着该找个什么由头,再去模型室见那位手比尺子还准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