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模型室的宁静，是被推门的细微声响打破的。
李蔷刚拿起软布。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说笑便由远及近。
“我敢打赌，蔷姐肯定已经到了！”
“赌什么？输了的人负责今天全组的午餐预订？”
“没问题！”
话音刚落，方语晴就笑着探进头来，身后跟着一脸轻松的陆哲，沉寂的模型室瞬间被注入一股蓬勃的生气。
“蔷姐早！看，爱心拿铁！”方语晴像献宝一样把杯子放在工作台一角，“拉花是小兔子哦！”
李蔷的目光在拉花上停留片刻，轻轻将杯子推回：
“谢谢，不过最近胃不太舒服，医生建议少喝咖啡。”
看到方语晴瞬间耷拉下肩膀。
她补了一句，“兔子……很可爱。”
“啊，下次我给你带红枣茶！”方语晴立刻重展笑颜，“蔷姐，你今天的唇色特别提气质，什么色号？”
陆哲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封：
“好了，说正事。詹工发话，‘云谷’项目我们三个组队。”
他利落地将照片在台面上摊开。
“我挖到了些宝贝。”
方语晴立刻被吸引，指着其中一张：
“哇，这个光影效果！陆哲你从哪里找到的？”
“档案馆深度游的收获，”陆哲略带得意地挑眉，指尖点在模型底座上，“蔷姐，你看一下，除了建筑，能不能把‘人’的时间感也做进去？”
李蔷的视线从照片移向模型，笔尖在“共享中庭”的虚空处悬停了一会。
“嗯……人流刻不出来，但‘时间’可以。”她声音平稳，“做一套预制模块——咖啡座、展台。移动它们，就是早晚高峰。”
她停了一下，笔尖在图纸上轻轻一点：“或者更彻底点。不做单一模型，做‘时间切片’。早、中、晚，三组并置。”
“妙啊！用可变的内容定义不变的空间……”陆哲眼睛亮了，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这比静态展示狠多了！”
“那我把视觉系统也拆开！”方语晴一把抓过草稿纸，笔尖飞快，“早晨冷调，傍晚暖调……这不就是个动态故事板吗！”
看着眼前迅速进入状态的两人，李蔷安静地站在工作台后。她没有继续加入热烈的讨论，但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好，我先做几个材料样本。”她悄悄退回了模型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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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半的组会，詹工难得红光满面，连带着平日紧绷的王工都松弛了不少。
他没让王工画那些复杂的流程图，直接点了将：“这次‘云谷’，李蔷控模型，陆哲抓文案，语晴做视觉，大家放手去干！”
带着一种溢于言表的亢奋。
上午的工作在陆哲和方语晴的相互调侃中过得飞快，除了一个小插曲。
云谷生活馆的弧形幕墙需要更换亚克力板。
李蔷站在激光切割机前。她的手悬在控制杆上，进一毫米，又退回半毫米，始终落不下去。
“动这个？”夏师傅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李蔷猛地缩手，让开半个身位：“我怕切糊边。”
“参数没错。”夏师傅没有接手，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操作台，“你来。”
她重新搭手，为了压住指尖的虚浮，死死锁住手腕，连呼吸都屏住了。
“做这行，心要静。你最近……是不是太想证明什么了？”
夏师傅落下一句话，背着手踱步走了。
心在指尖上猛地一跳。
“滋——” 激光束瞬间偏离，洁白的亚克力板边缘，赫然多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焦黑斑点。
她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黑点，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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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近中午，方语晴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
她立刻可怜巴巴地望向陆哲：
“陆哲~姐姐饿了，该兑现赌注啦！”
“差点忘了，等着！”陆哲一拍脑门：“今天教你们怎么在补贴大战里薅秃平台，见证红包奇迹！”
他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亮黄色的APP。
屏幕上满是那个疯狂时代的印记——“满20减15”、“0元起送”、“新客大额红包”，花里胡哨地挤在一起，透着股资本烧钱的狂热。
“快看！这家新开的川菜馆，满50减25！”方语晴几乎把脑袋凑过去，兴奋地指着屏幕，“水煮鱼！我的水煮鱼！”
“冷静点，”陆哲故作深沉，“我们要进行最优组合。分开下单，互相分享链接……”他手指飞舞，“蔷姐，快，手机拿出来！你也得注册个号！”
李蔷愣了一下，在方语晴“快快快”的催促声中，有些局促地拿出那部白色新手机。
屏幕亮起，点开注册页面，输入法键盘弹出。
她几乎是本能地切到了九宫格。
哒哒哒哒。
她的右手拇指化作一道残影，精准、笃定、快得惊人。
那是属于实体键盘时代的“盲打”绝技。
“哎哟！蔷姐，你也用九键啊！知音啊！” 陆哲眼睛亮了，凑过来：“现在小孩都嫌九键土，看来咱们以前上课都没少在桌兜底下盲发短信！”
他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语气里满是遇到同龄人的亲切感。
李蔷正在输验证码的手指猛地一僵。
上课……桌兜……短信……
那是属于正常人的青春轨迹。而在那几年里，她在哪里？
她迅速输完，掩饰般地锁上屏幕：
“……嗯，习惯了。”
“完美！矩阵闭环！”陆哲仿佛丝毫没察觉到异样，提交了订单。
方语晴盯着屏幕，倒吸一口凉气：“一百四变二十八？陆哲，你是神仙吧？以后组里的账都归你管了！”
“基操。”陆哲虚压手掌，一脸深沉，“记住，这不叫吃饭，这是一场针对资本的胜利。”
外卖送到时，规模颇为壮观。
“干杯！”陆哲举起一次性茶杯，碰了碰桌沿。方语晴急不可耐地碰了一下，就飞速打开了餐盒。
大家纷纷动筷。李蔷避开那些油腻的菜色，只端起面前的冬瓜汤抿了一口。
方语晴见状，顺手把一盒手撕包菜推到了她面前：“蔷姐，别光喝汤，吃点素的~”
盖子一掀，陈醋混着干辣椒的猛烈呛香扑面而来。李蔷的喉咙本能地痉挛了一下。
方语晴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啊……这个也是辣的？”
一只手横插进来，不动声色地把那盒呛人的手撕包菜拉走，顺势推过来一碗上汤娃娃菜。
“语晴，你这就不懂了，这家店锅铲估计都是辣的。” 陆哲一边调侃着，一边拆着筷子递了过来，“蔷姐胃不舒服，还是这个稳妥。我刚尝过，一点辣没放，绝对安全。”
目光坦荡，没有多余的审视。
这种恰到好处的解围让李蔷心头一松。
他记住了。
她看着手边那碗温热的蔬菜，低声道：“……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