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走出来，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带着一种“终于解放了”的慵懒。
“好啦，我骑我的小电驴回去了！” 方语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包里掏出钥匙，“蔷姐，陆哲，你们坐地铁？”
“嗯，我送蔷姐过去。”
“哦！对了！等一下！” 方语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手忙脚乱地拉开包，从最底层翻出一个小药盒。
“蔷姐，这个拿着！” 她把一盒布洛芬塞进李蔷手里，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刚刚回公司拿包时顺手从罗兰桌上顺的！她这种止痛超快！”
说着，她嫌弃地瞥了一眼陆哲：“这可比某人的‘直男红糖水’管用多了！头痛赶紧吃一片，别硬扛。”
李蔷僵硬地握着那盒药。
铝箔包装坚硬的边缘，硌在掌心，有些微痛。
“……谢谢。”声音很干。
“嗨呀，姐妹客气什么！”方语晴利落地跨上电瓶车，戴上头盔，“溜啦！周一见！” 她哼着歌，轻巧地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
李蔷和陆哲并肩走向地铁站。
那盒布洛芬被揣进风衣口袋，李蔷的手插在兜里，指间反复抠着着铝箔尖角。
“这周末总算能歇歇了，”陆哲双手插兜，语气轻松，“我还以为王工会让我们通宵到周一呢。”
“嗯。” 那杯姜茶的余温还在胃里，烫得人心里发慌。
“蔷姐，”陆哲忽然侧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你……还好吧？我是说……头痛。”
兜里的手指无力抖动着。
“……好多了，谢谢。” 她移开视线，盯着路面。
地铁站，过了闸机，刚下到站台。陆哲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蔷姐，等等。”
李蔷吸了口气，停下脚步。
“那个……突然有点急事，”他收起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得去见个老朋友，就不跟你一个方向了，路上小心。”
“好。”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把自己埋进了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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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红墙地铁站B口出来。
陆哲跟着导航拐进一条僻静老街，停在一家门脸古朴的茶馆前。
推开厚重的木门，铜铃轻响。
茶馆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亮着一盏灯。
林小雅已经在了。
她背对着门口，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随意挽起，正低头看着窗外枯坐。
“嘿！林工！” 陆哲笑着走过去，“不好意思，刚和同事吃完饭，怎么约在这个‘老年人’才来的地方？”
林小雅没有回头，只是一言不发地伸手，点了点对面的藤椅。
陆哲收起笑容，略显疑惑地坐下。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
陆哲心里猛地一“咯噔”。
“小……小雅？”
他从未见过如此状态的林小雅。
素面苍白，眼底挂着浓重的乌青，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透着一股极度的疲惫，和某种……神经质的紧绷。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怎么搞成这样？”
林小雅没说话。
她提起桌上的陶壶，滚水冲淋茶具。动作很慢，很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重。
洗杯，温壶，投茶。
清苦的岩茶香气弥漫开来。
“小雅？”陆哲被这沉默搞得心里发毛。
第一泡倒掉。
第二泡，金黄茶汤分入两杯。
她将其中一杯推给陆哲，自己端起另一杯，没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啜饮。
陆哲彻底没辙了。耐着性子端起杯子，陪着她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喝完了这杯茶。
茶杯刚放下，她又立刻续上了第三泡。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分杯，同样沉默地推到他面前。
只是这一次，她没低头。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哲已经如坐针毡了。他救命般地抓起杯子，试图借着喝茶的动作，挡住那道渗人的目光。
一大口热茶灌下去，烫得舌尖发麻。他却硬生生咽了下去，一声不敢吭。
直到第三泡茶汤见底，她仿佛才完成了某种仪式。
“当”的一声，茶杯重重落下。
“陆哲，”她终于开口了，嗓音干涩，“你最近……和那个姐姐，相处得怎么样？”
“哦！蔷姐？”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提起这个，陆哲立刻来了精神。 “好，太好了！小雅，我跟你说，她简直是……”
他开始滔滔不绝。从五一传奇之旅，到詹工的发难，再到那个惊艳全场的方案。
“……她真的很有思想！”陆哲眼里闪着光，“而且特别拼。我今天才知道，她昨天通宵……是顶着生理期熬过来的！”
林小雅刚放下公道杯，眉头紧锁，端起热茶。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说她来例假了啊，”陆哲丝毫未觉，还在为自己的“细心”而感慨，“今天头痛得脸都白了，还特别嗜睡。中午吃饭时，我还特意给她点了红糖姜茶。”
“咳！”一口气没顺上来，林小雅猛地呛住。
握杯的手剧烈一抖。滚烫的茶汤泼洒而出，全浇在了手背上。
“嘶——”
“小雅！烫到了没？！” 陆哲吓了一跳，瞬间弹起来抓过纸巾。
“没事。” 林小雅咬着牙，把茶杯“砰”地一声墩回桌上。
她本能地抬手捏住耳垂。借着这一下低头的动作，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错愕与讥诮。
她撒谎了？……用“生理期”撒谎？
那个……那个人，竟然敢？
“她”配吗？
再放下手时，目光只落在手背那片红肿上。
他，还信了？
还……屁颠屁颠地跑去买了红糖姜茶？
……太荒谬了。
她拿起纸巾，胡乱擦了擦已经冷掉的手背。
“没事，喝太急了。”
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眼中的震惊已褪去，转为一种医生问诊般的平静从容。
“……陆哲，你真的……了解她吗？”
“什么意思？”
“也许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小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她是个很复杂的人。比你看到的……要复杂一万倍。”
“小雅，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陆哲不安地搓着手指。
林小雅沉默了片刻。
“你陷进去了，陆哲。”
“我没有！我就是……”陆哲瞬间窘迫，下意识反驳，“就是觉得她很优秀……”
“你喜欢她，对吗？” 林小雅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精准。
陆哲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耳根一点点红了。
“有多喜欢？” 林小雅追问，带着审视。
“小雅……”陆哲彻底不知所措，“你今天太奇怪了，你到底怎么了？”
林小雅没回答，眼睛也没动。
她的手死死扣住桌角，指节颤抖着，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许久。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无措的大男孩。
又是许久。
眼底那层冰冷终究是散了，目光软下来，只剩无奈。
她闭上眼，摇了摇头。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哼笑，随即，转为一声轻叹。
紧扣桌角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了。
“……我以前见过她。”
陆哲猛地抬头，眼睛睁大。
“她是我之前……在医院心理科实习时，遇到的一个转介案例。”
她停了一秒，让那个词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坠落。
“她是个患者。”
“陆哲，她经历过的事……不是你能想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