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光面包后，夏萤捧着饱饱的肚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果然人只有在挨饿之后，才会明白什么叫第一需求啊！
蘑菇头冷不丁问道；“有消息说，臭垃圾岛上的居民在酝酿着某种大动作，他们都信奉一个名为大姐头的人，这也是近期C市大规模搜捕宅布林的原因之一。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夏萤摇摇头说，“社长和前辈们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我，我连怎么去岛上都不知道。你刚才说会动的、找不到的岛？那一定是某种都市传说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拍个卫星照片就什么都清楚了吧？”
蘑菇头沉默了一阵说，“秩序和规则，覆盖的范围是有限的。”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异响，夏萤怀里的箱子突然晃动起来。
不是进了老鼠或者虫子吧，夏萤胆子颇大，她并不像一般女生那样害怕小动物，毕竟外号都是虫虫。但担忧诗集被咬坏，连忙将缠绕提箱的帆布袋松开一角，检查里面的东西。
箱中并没有鼠虫的痕迹，诗集——现在称呼为白纸比较合适——都还在，一共十二张，一页不少。当然依旧是空白的。
昨夜那些自动浮现的画作，肯定也是幻觉吧，自己饿昏了头而已。夏萤想着，怎么可能有自动画画的稿纸，如果真有，那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宝贝。
合上箱子，回头一看，蘑菇头早已远远躲到了船舱另一侧。夏萤大惑不解，这难道是很危险的东西吗？
不多时，船身开始剧烈摇动起来。货仓里的木箱滑动，发出嘎吱声。
不像是普通的风浪，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抓住后连续摇晃。夏萤差点摔倒，幸亏被蘑菇头一把拽住，他总是这么行动迅速。
“怎么回事？风暴吗？”夏萤惊慌失措地抱紧提箱，蘑菇头面色凝重，走过去拉开了门。只见外界光线迅速昏暗，短暂的晴空已经远去。
两人从货仓出来，船上已是一片混乱。不对——不是混乱，而是诡异的静默。
乘客们东倒西歪，一动不动，有的瘫在甲板上，有的靠在栏杆边，如同散落的玩偶，随着船体的倾斜滚动。
夏萤吓得差点大叫，以为他们都死了。蘑菇头毫不慌张地上前查看，发现他们都呼吸均匀，体温正常，像进入了深眠，但怎么摇晃拍打都无法醒来，仿佛在同一瞬间被抽走了意识。
“这是怎么了？船员和乘客……都睡着了？”
蘑菇头抬头望向天边。“看来条件已经达成，我们抵达了‘边缘’。”
海天一线处黑云低沉，不一会儿墨色就再度笼罩了天地，这个季节的天气变化总是如此剧烈。
但夏萤很快发现，那根本不像是普通的风暴。
积雨云如同疯狂的皮影，巨大却悄无声息；墨黑色的海浪如山峦般隆起，又猛地砸下，却没有一丝晃动。豆大的雨点横着砸来，却在“背景板”上留下一道道无法消失的墨迹；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不真实。
就像昨晚一样，那种如漫画底色般的世界，再次笼罩了周围。
夏萤揉揉眼睛，难道昨天的惊鸿一瞥，并不是幻觉？
蘑菇头将所有倒在甲板和走廊上的乘客拖回船舱，他的力气极大，能轻松扛起三个大汉，手里再拽着另外两个。将昏迷乘客们尽量固定在座位和地面上，移走四周易倒塌的重物后，蘑菇头封好舱门，返回甲板上。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如墨，突然间，天上点点红光闪烁，两个大家伙如死鸟般划过。
那是两架无人机，被无形巨手拍中的苍蝇一样，拖着黑烟，旋转着坠落。一架落进海里，溅起水花，另一架正好砸在甲板上，粉身碎骨。
夏萤壮着胆子靠近，看到残骸上印着清晰的毁灭工程标识，是纠察队的无人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东西一直在天上监视着这艘船，难道自己并没有逃脱追捕？
而更令夏萤不寒而栗的是，又是什么让它们坠落的。
蘑菇头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秩序覆盖不到的地方，依赖秩序的设备自然会失效。包括普通人的意识，也被‘屏蔽’了，昏迷是大脑采取的保护措施。”
夏萤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片刻之后，真实的风雨如天崩地裂般抵达。
狂风暴雨惊涛骇浪将一切杂音吞噬，渡船像一片树叶般被巨物抛掷，昏迷不醒的乘客在舷窗后摇摇晃晃。
天地异色，一片末日般的景象，却听不到任何人的哭喊或呼救。
急促的暴雨夹杂着冰粒，把夏萤头上脸上砸得生疼。她浑身发抖，牙齿格格打颤，说不出话来。
蘑菇头拽着几乎瘫软的夏萤，逆着风雨，朝着驾驶室的方向移动。
进入驾驶室内，同样一片狼藉。船员横七竖八地倒着，舵轮空转，船长和舵手瘫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烟还夹在指间。
仪表盘上大部分屏幕漆黑一片，少数几个闪烁着紊乱的雪花和错误代码。唯一还在工作的，是一台老旧的雷达屏幕。
屏幕上，代表本船的绿色光点周围是一片代表海洋的杂波。然而，就在不远处的海域，一个巨大的、绝不应该存在的阴影轮廓，正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个轮廓的位置飘忽不定，与航图上任何已知的岛屿坐标都对不上。而且在不断扭曲，变幻，位置在地图的边缘。
即使夏萤不懂航海，也看得出，这个东西很不正常，就像一个幽灵。
夏萤的心跳加速：“这难道就是……希望乡？”
蘑菇头检查着渡船的控制系统，联络设备沙沙作响，没有讯号。引擎发出怪异的嗡鸣，尝试复位后，却彻底停转了。
蘑菇头手指飞快地在几个尚存一丝反应的旋钮上操作，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标着SOS的按钮。然后拉下锈蚀的闸刀，一些模糊的绞索声和落水声从船体一侧传来。
确认求援信号无误后，蘑菇头带着夏萤回到电闪雷鸣的甲板。来到船舷边缘，一艘简陋的救生艇正被绞索放下，肆虐的风暴将之摧残得摇摇欲坠。
夏萤意识到蘑菇头想做什么，不禁连连后退：“小蘑，这样……也太危险了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等风暴过去，船员醒了，或者等救援……呀！——”
蘑菇头抓住尖叫夏萤的后领，像拎小猫一般毫不客气地将她和死抱着的箱子一起扔进艇里，然后利落地解开固定索，自己翻身跃入。
小艇瞬间被巨浪抛离大船，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漆黑的、咆哮的深渊。
冰冷的雨水和海水依旧劈头盖脸地砸来，夏萤冻得浑身发紫，死死抓住艇边的绳索，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蘑菇头则毫无动摇地抓着船桨，以惊人的力量和稳定性，对抗着风浪，朝着雷达上幽灵岛屿的方向划去。
霹雳和呼啸的风雨声震撼着夏萤的耳膜，她已经尽力伏身，箱子压在身下，但仍感觉自己像片纸屑，随时都会被暴风卷走，撕成比尘埃还小的碎片。
更可怕的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各种难以名状的怪异声响开始在她耳畔响起。
不是风啸，不是浪涌，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能搅动灵魂的噪音。像是无数人的窃窃私语被拉长扭曲，又像是金属在玻璃上刮擦，间或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尖利的嬉笑或哀嚎。
夏萤的san值在狂掉。突然间，在划破夜空的闪电照耀下，她似乎瞥见漆黑的海面之下，有某种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在缓缓蠕动。
那轮廓绝非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悄无声息，更像是某种难以形容的巨兽的脊背。
“下……下面有东西！——”夏萤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指向一处刚刚泛起异常泡沫的水面。
不知是否是被风雨阻挡没听到，蘑菇头划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幻觉。夏萤只能这么催眠自己。
但就像察觉到了她的恐惧，那个东西的浮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了。
它们的存在感是如此庞大而恐怖，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足以让人的理智像沙漏般流失。
夏萤死死闭上眼睛，用力到眼眶生疼，试图将那些可怕的景象和声音驱逐出脑海。
沉没的、扭曲的、古老的，或者……
不不不不！……那是暴风雨和压力造成的幻觉。不去看它，集中精神。
可诡异的低语和异响仍回荡在耳畔，那真的是幻觉吗？
夏萤抱紧箱子，拼命回想Miyo可爱的笑脸，回想社团里大家曾经有过的、短暂的快乐时光。她用一切美好的记忆来武装自己，对抗这无孔不入的、源自深海的恐惧。
远处，那个雷达上标注的、不应存在的岛屿轮廓缓缓浮现。
小艇在狂风暴雨中起伏，从巨大阴影上方驶过，如同一片微不足道的浮叶，朝着无垠黑暗中的“希望乡”，艰难挪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疯狂与毁灭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