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解释说,在当时心脏停跳的那一刻,他的确已准备好动身前往二次元。但在弥留之际,却受到了一股冥冥之中的强烈感召,因而重获新生。而前辈们得以复活的奇迹,也全然仰赖于同样的祝福和恩赐。
说着,他张开双臂,向面对整个世界一般郑重宣告道,“所有宅布林在极度绝望之中所获得的、用以对抗这不公现实的力量——皆源自“大姐头”的慷慨赐福,这是祂对信徒坚定信仰最直接的回应!”
陆明的声音在这座宏伟却诡异的圣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与狂热。
夏萤还来不及深究这其中的玄妙,陆明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带上了一丝急迫:
“但欢庆的时刻转瞬即逝。我担心,那条‘猎犬’的出现绝非偶然,它意味着秩序世界最强大、最无情的刽子手——‘净化部队’,可能已经盯上了这里;
那是一群真正冷血高效的杀戮机器,远非纠察队或别动队可比。数十年前,就连神也倒在了他们的屠刀枪炮之下。这座希望之岛的宁静,恐怕很快就要被彻底打破了。”
夏萤心脏顿时揪紧,别动队都已经上飞机坦克大炮了,还有更厉害的吗,“屠神”又是怎么回事;禁不住脱口而出,“那我们该怎么办?”
陆明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镜片后的目光灼灼如火,看向她:
“而我们此刻唯一的希望,不是别的,就是你,虫虫!在大姐头展现给我的预言幻象中,只有历经七重试炼筛选出的‘天命之宅女’,能够真正唤醒‘自动手稿’,完成最终的仪式,成为连接至高真神的桥梁!”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如同深渊的低语:
“而且,根据古老的传说记载,真神对于献上纯粹、可口祭品的信徒向来无比慷慨,甚至愿意为其实现任何愿望。虫虫,我们全部的希望,就是你了,唯有你完成觉醒,所有宅布林才会得救!”
尽管“天选之宅女”这个耻感爆棚的称号让夏萤感到百爪挠心,但看着眼前失而复得、正对自己展露微笑的社长和前辈们,夏萤最后的疑虑还是被现实的证据压垮;
为了这些不惜为她牺牲、如今又奇迹般生还的同伴,以及天下所有在压迫中挣扎的同胞能迎来一个崭新光明的未来,她愿意试一试。况且,归根到底她也是个宅布林啊——心底那份深深热爱着二次元、渴望逃离灰暗现实、奔向绚烂幻想世界的心,是真实无比的。
只是,想起之前在触之圈“海选”时得到的那惨不忍睹的1分,夏萤禁不住有些泄气:“可是社长……我的那些所谓‘黑历史’,和前辈们相比,实在太普通、微不足道了。耻度值太低,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社死’……”
陆明摇了摇头,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专注:“你完全理解错了,虫虫。‘耻度’的衡量标准,从来不是事件本身在旁人眼中有多惊世骇俗,而在于你内心深处因此产生的、对这个世界彻骨的厌弃与绝望。那份独一无二的主观感受,才是打开通往新世界之门的钥匙。”
夏萤将信将疑,几名信徒上前接过她一路上紧紧抱着的圣物箱子,又捧来了衣物和水。夏萤脱去一路上因流离颠簸而破损脏污的外套,清洗面手,换上了和众人一样的痛袍。
接着,她被引领着踏上那散发着不祥荧光、镶嵌着无数眨动眼珠的法阵中央。
面对祭坛之上,近在咫尺的真人版miyo娃娃,夏萤尽力搜刮回忆中所有与二次元有关的“黑历史”,并一一讲述出来——萌系收藏品被翻出的尴尬、模仿中二台词被嘲笑的羞耻……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尽管她努力回忆、知无不言,但脚下的法阵依旧寂然无声。那些荧光的能量并未因她的言语而产生丝毫涟漪,与之前在山谷广场上时的失败如出一辙。
“我……可能真的没有这种才能……”夏萤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不,你要追溯得更远,更深。”陆明的声音低沉而具有穿透力,如同催眠般引导着她,“回到最初……那个让你第一次想要彻底躲进二次元世界、再也不愿面对现实的……‘原点’。”
原点?
夏萤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遥远的小学时代,又想到了那平平无奇的经历。那次,她视若珍宝、倾注了所有幻想和才能,悄悄画出的同人漫画和写下的幼稚小说,被母亲当做“有趣的涂鸦”,不顾她的挣扎哭喊,在亲戚聚会上一页页展示、高声朗读……那一刻的羞愤、无助和整个世界崩塌般的绝望……
地面突然开始微微震颤,法阵上的光芒也开始充盈。
“没错,就是这样!”陆明的声音陡然变得狂热,“最刻骨铭心的耻辱,从来不是那些流于表面、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内心深处被彻底窥探、践踏的剧痛!抓住它!”
就在她触及这段最深记忆的瞬间——
轰——!
整个圣殿猛然剧烈震动,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内心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
祭台上,那一直如沉睡般静卧的“miyo”人偶少女,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并非人类的瞳孔,而是两团不断旋转、璀璨而深邃的星云漩涡。
她缓缓悬浮而起,身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升腾、急剧扩张,化作一团难以名状的、支撑着她的漆黑羽翼或触须集合体,将她托举至圣殿的高空。
夏萤仰头望着这宛如神迹——又或说是噩梦般的景象,彻底呆滞,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悬浮的“miyo”缓缓降下,逼近夏萤,背后那庞大、扭曲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法阵。她伸出那只完美无瑕的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夏萤的脸颊。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而温暖的意识洪流瞬间吞没了夏萤。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骤然抽离,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迸裂、消散、又重组。
光。
温暖而不刺眼的光铺满了视野。
空气中弥漫着甜美的花香与糖果的气息。
蔚蓝的天空下,是仿动漫风格的华丽建筑,巨幅的萌系宣传海报和旌旗。街道上行走的人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精美可爱的COS服装,彼此友好地打招呼,讨论着最新番剧的情节。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人气动画,书店门口排着长龙等待最新刊发售。
这里是天堂吗?亦或者是伊甸园、理想乡?
没有歧视,没有压迫,没有东躲西藏的疲惫,更没有对“宅”的丝毫鄙夷。二次元文化是这里绝对的主流,是受欢迎、被推崇的象征!
而她,夏萤,正坐在一张华丽的签名桌后。面前是长不见尾的队伍,粉丝们激动地举着她创作的同人本,眼神中充满崇拜与热爱。队伍里不乏俊男美女,都在为她尖叫欢呼。
“夏老师,请给我签名!”
“老师画得实在太棒了!我是您的忠实粉丝!”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求更新啊老师!”
她低头看去,桌上摊开的正是她笔下绘制出的、线条流畅色彩绚烂的精彩漫画,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梦境。
啊,即使是梦,这也太过美好了,太过幸福了。
夏萤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与满足中,最后一丝警惕心也悄然融化。
也许就这样,永远留在这里,也挺好。
然而,就在那奢靡的幻梦即将彻底吞噬她意志的瞬间——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如同沉重心跳般的震动,猛地将夏萤的意识从温暖的泥沼中狠狠拽出。
眼前的华丽街道、狂热粉丝、巨幅动画……所有一切都如同被巨石砸碎的水中倒影,剧烈地扭曲、破碎、继而彻底消散。
“呃!”她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如同溺水者般骤然惊醒。
四周幻觉急速褪去,露出了其下冰冷、粘稠、令人极端作呕的真相。
哪里还有什么宏伟圣殿?这里只是一个巨大、阴暗、充斥着浓郁血腥和腐臭气味的肮脏洞穴,宛如某种生物腔体。四周的墙壁不再是岩石,而是不住蠕动、不断渗出漆黑粘液的血肉组织。
脚下那散发荧光的法阵,其鲜红的光泽源于内里流淌的真正血液,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铁锈味。那繁复的图案,此刻清晰地显现出一只扭曲、疯狂、拥有四肢躯干却唯独缺少头颅的异兽轮廓。
而祭坛中央,根本没有什么圣洁的“miyo少女”。那里盘踞供奉着的,是一根无比粗壮、布满吸盘和不断渗着脓液的蠕动的巨型触手;
她刚才所见到的“少女”,与之前的硅胶娃娃一样,不过是触手末端用粘液、碎肉和不可名状的物质勉强拼凑出的一个粗糙人形幻象。此刻,它正在微微颤抖,表面的“皮肤”不断溶解滴落,暴露出狰狞扭曲的内部结构。
更让她头皮发麻、几近崩溃的是,无数细小的、如同白色线虫般的次级触须,正从主触手和周围的肉壁中延伸出来,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地面和墙壁,其中不少已经钻透了她的鞋面和裤脚,正带着冰冷滑腻的触感,试图往她的皮肉深处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