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林地内,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所有精灵和自然眷属,包括长老萨西恩,都仰望着树屋门口那道身影。她依旧是那身华丽的衣裙,容颜精致,但周身弥漫的气息却已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执掌生杀予夺的绝对威严。被无数神秘水链禁锢在半空、连思维似乎都被冻结的风神圣徒埃俄斯,就是这份威严最直观、最令人胆寒的证明。
希雅站在芙宁娜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方才那意外的亲密接触带来的慌乱还未完全平复,此刻又被这宛如神迹(或者说神怒)般的场景深深震撼。她亲眼见到了一位堪比神明的圣徒,在芙宁娜大人面前如同婴孩般无力。那种力量,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芙宁娜没有去看那些敬畏的目光,她的视线落在埃俄斯身上。随着她“死刑”的宣判,缠绕着埃俄斯的蓝色锁链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在锁链的光芒中,埃俄斯的身体,连同他体内那源自风神的圣徒之力,开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最精纯的风元素粒子,被那些锁链彻底吸收、湮灭。
一位强大的风神圣徒,就此形神俱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芙宁娜周身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她轻轻转过身,看向脸色苍白的萨西恩长老和惊魂未定的希雅,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下去吧。”待其他精灵也退去,开始着手准备修缮事宜后,树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芙宁娜独自走到窗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刚才的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
那个意外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真是……荒谬的意外。”她低声自语,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一瞬间的悸动与混乱甩出脑海。身为神明(自认),却被一个精灵以这种方式“袭击”,还是在自己刚刚建立起威严之后……这实在有损形象。
不过,希雅那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倒是让她生不起气来。说到底,只是个意外罢了。说到底,只是个意外罢了。只是……那触感,确实比她想象中要……柔软。
她轻轻吐了口气,想要将注意力拉回现实。但就怎么也回不到刚才的思绪上。
指尖传来的微麻触感,以及唇上那挥之不去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温热,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扰乱了芙宁娜刚刚建立起来的、属于神明的冰冷外壳。她试图将思绪拉回对这个世界格局的分析,或是思考如何应对风神教会必然到来的报复,但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闪过希雅那双近在咫尺、写满惊愕与慌乱的翠绿色眼眸,以及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
“荒谬……”她再次低声斥责自己,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不庄重”的记忆甩出去。身为执掌完整权柄的真神,怎能被一个凡间精灵的无心之失扰乱心神?这若是让那维莱特知道……不,他不会再知道了。那个名字带来的细微刺痛让她迅速收敛了心神。但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感觉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一些渴望。
树屋外,希雅背靠着冰凉的古树躯干,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几乎要盖过林地修复结界传来的微弱嗡鸣。她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嘴唇,脸颊如同火烧。那瞬间的触感——带着芙宁娜身上特有的、清冷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湿润气息——如同最深刻的烙印,让她浑身战栗。
不仅仅是尴尬,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让她感到恐慌的悸动。她竟然……亲吻了一位神明!一位执掌完整权柄、刚刚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审判了一位风神圣徒的真神!在精灵的文化与信仰中,这是难以想象的亵渎,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过于亲密的冒犯。芙宁娜大人最后那看似平静的眼神,是否蕴含着雷霆之怒?她会不会因此迁怒整个翡翠林地?
巨大的愧疚和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至少,要表达她最深刻的歉意。
树屋内,芙宁娜试图重新专注于摊开在膝上的古老卷宗,那些关于元素权柄纷争与神明秘辛的文字,此刻却像游动的蝌蚪,难以捕捉其意。指尖拂过光滑的纸面,触感却莫名引向了片刻前那截然不同的、柔软而温热的记忆。她有些烦躁地合上卷轴,发出轻微的“啪”声。
“只是意外。”她再次对自己强调,声音在空旷的树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身为神明,不应为此等小事困扰。”
然而,理性的告诫难以平息心底泛起的微妙涟漪。那种接触……与她五百年扮演生涯中任何一次被迫的靠近、虚伪的礼仪性接触都不同。那是毫无预警的、真实的、带着生命体温的碰撞。她甚至能回忆起希雅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与她惊慌失措时微微加重的呼吸。
“我并不讨厌……”这个念头如同深水中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随即被她有些慌乱地按了下去。这太不“神明”了,也太不符合她一直以来对人际关系的疏离态度。但渴望联系、渴望真实的触碰,或许正是卸下重担、作为“芙宁娜”而非“水神”活着之后,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性本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即使不依靠神念,芙宁娜也能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是希雅。
芙宁娜微微坐直身子,整理了下衣裙,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进来吧。”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方才的慌乱。
希雅缓缓推开门,脚步迟疑,每一步都像是带着千斤重。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芙宁娜的眼睛,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角,嗫嚅着说:“芙宁娜大人,我……我为我之前的冒犯向您道歉。若您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不要迁怒翡翠林地。”
芙宁娜看着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那丝烦躁竟莫名消散了。她站起身,走到希雅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抬起头,希雅,那只是个意外,我并未生气。但是我还是能确认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