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壁传来的温热，透过掌心，一点点蔓延开。
她抬头，对上慕君然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之前的冷淡或探究，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是怜悯吗？
不像。
是同情吗？
也不太像。
那是一种更沉静、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喝点水。”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惯有的清冷，但似乎……少了些许冰棱。
宋栀予乖乖地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仿佛也熨帖了某些隐秘的褶皱。
【系统提示：慕君然信任度：+58】
信任度再次提升。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她帮他挡灾，也不是因为她机灵搞怪，而是源于更深层次的、对彼此命运某种共鸣的理解。
莫冉看着这一幕，破涕为笑，她凑到宋栀予耳边，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说。
“你看，我就说我哥面冷心热吧！”
宋栀予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温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慕君然仿佛没有听到莫冉的话，他看着宋栀予喝完水，才淡淡开口，话题却突兀地转开。
“伤既已好，明日随我去藏书阁。”
不是询问，是陈述。
宋栀予眼睛瞬间亮了。
“藏书阁？我可以去吗？”
莫家的藏书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嗯。”
慕君然应了一声。
“有些杂书，或许……对你有用。”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杂书，但宋栀予心里却猛地一动。
对她有用？
一个无法修炼的人，什么书会对她有用？难道是……
一个模糊的、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猜想在她脑海中形成。
难道……他是在为她寻找，无法修炼之外的，其他出路？
看着慕君然那双深邃依旧，却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的眼眸，宋栀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用力点头，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而真实。
“好！谢谢小哥哥！”
窗外，阳光正好，雀鸟鸣啾。
宋栀予知道，前路依旧未知，玄铁矿的危机如同阴影潜伏，自己“无法修炼”的体质也是巨大的隐患。
但此刻，看着身边虽然冷淡却悄然给予关心的慕君然，和热情如火的莫冉，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也并不全是冷眼和恶意。
至少，在这里，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宋栀予的伤势彻底痊愈后，她便成了慕君然身后一条名副其实的“小尾巴”，尤其最爱跟着他泡在莫家的藏书阁里。
这藏书阁位于莫家宅院深处，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飞檐斗拱，古意盎然。
里面藏书颇丰，从基础的修炼功法、武技秘籍，到大陆通史、地理志异、医药农工，乃至一些杂谈野史，应有尽有。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书卷特有的墨香和淡淡的防虫草药气息，静谧而庄严。
慕君然通常会在二楼的固定区域，那里摆放着更多关于修炼理论、阵法基础以及一些偏门杂学的书籍。
他看书的速度极快，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几乎不带停顿，深邃的眼眸扫过字里行间，专注得像是在汲取某种生命养分。
他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而宋栀予呢？
她对那些艰深晦涩的修炼典籍毫无兴趣，系统奖励的药理知识似乎也暂时够用。
她通常会在底层逛逛，找些带精美插画的风物志、奇闻异录，或者干脆就搬个小凳子，坐在离慕君然不远不近的地方，托着腮，看他看书。
有时候看得无聊了，她会偷偷打量他。
看他低垂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在翻动书页时格外好看的手指。
阳光从高处的窗棂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将他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慕君然似乎也默认了她的存在。
从一开始的完全无视，到后来会在她不小心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时，轻轻叩一下桌面惊醒她。
或者在她试图偷偷用笔墨在废纸上画他的侧脸时，投去一个冷淡却并无怒意的眼神。
这种陪伴，安静而默契，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奇特的日常。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藏书阁内更是静谧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宋栀予正抱着一本厚厚的、讲述各地美食的杂书，看得津津有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里盘算着哪天怂恿莫冉带她去街上尝尝书里提到的“水晶芙蓉糕”。
就在她神游天外之际，一直沉默看书的慕君然，却突然合上了手中的古籍，抬眸看向她，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和宋离殊，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毫无征兆。
宋栀予正沉浸在美食的幻想中，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慕君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问这个干什么？
在她自己设定的剧情里，宋栀予和宋离殊确实是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兄妹，这是毋庸置疑的背景设定。
她穿越过来继承的记忆也明确无误地告诉她这一点。
她放下手里那本诱人的美食杂记，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啊，我和哥哥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她顿了顿，按照记忆和设定，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情感烙印。
“哥哥长我七岁。听哥哥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次家族历练中意外去世了。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也没能撑过来……”
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那双总是灵动的眼眸里，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所以，在宋家本家，我和哥哥基本上就没什么人撑腰，过的日子……”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苦笑。
“连狗都不如。后来我六岁觉醒，发现是个不能修炼的废柴，宋家就更不想养着我了，干脆就把我丢到了这下界的分支家族，让我自生自灭。”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带着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和担忧。
“哥哥他……他不想让我在下界过得太苦，所以留在上界，拼了命地修炼、接任务，赚来的钱和资源，基本上都偷偷补贴给我了。”
这是她记忆里的全部，也是她为自己笔下角色设定的悲惨背景和温暖依托。
宋离殊，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精神支柱和亲情慰藉。
然而，慕君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她瞬间懵了。
“你确定，你哥哥在上界，一直只是在修炼和做任务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和他，好像一直是分离状态。”
宋栀予彻底愣住了。
什么意思？
慕君然为什么这么问？
在她设定的剧情里，宋离殊的人设就是一个天赋不错、努力上进、极度疼爱妹妹的温柔兄长。
他留在上界，就是为了积累资源和实力，以期未来有能力将妹妹接回去，或者至少让她在下界过得更好。
兄妹分离，是迫于家族压力和现实无奈。
她的记忆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每次宋离殊派人送来的信和物资，都诉说着他在上界的努力和艰辛，以及对她的牵挂。
“是……是这样的呀……”
宋栀予歪着头，脸上露出了真实的困惑，她不明白慕君然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质疑。
“哥哥的信里都是这么说的……他一直在很努力地修炼，做很多危险的任务，就是为了能多赚点钱给我……”
她看着慕君然，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他这么问的原因。
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
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多疑的性格？
慕君然深邃的目光在她写满不解和肯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那副毫不作伪的懵懂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他眸中那丝极淡的疑虑缓缓散去，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有此一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提。
然后，他站起身，将看完的书籍放回原处，动作流畅而自然。
“走吧。”
他看向还坐在那里，一脸茫然的宋栀予。
“啊？哦……”
宋栀予下意识地应道，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跟着站了起来。
慕君然不再多言，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黑色的衣摆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宋栀予跟在他身后，心里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慕君然为什么突然问起哥哥？
还质疑哥哥的行踪？
是巧合吗？
还是他知道了些什么，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
她仔细回想自己设定的所有剧情，关于宋离殊的部分并不多，只是一个背景板式的温暖兄长形象，为了给反派宋栀予一个合理的出身和情感寄托。
也是后来，宋栀予黑化成为反派的重要导火索。
自己没记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