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兴奋地追上去，开始叽叽喳喳地给宋栀予科普赌石市场的规矩和趣闻。
三人穿过几条街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人声鼎沸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
一个巨大的、由简易棚户和露天摊位组成的市场出现在眼前。
这里比他们刚才经过的任何街道都要热闹数倍。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以及一种奇异的、属于矿石的土腥气。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石头。
有的随意堆在地上，像普通的建筑材料。
有的则被精心摆放，标注着价格。
有的甚至被放置在柔软的锦缎上，周围还站着护卫，显得格外珍贵。
摊主的吆喝声、买家的讨价还价声、解石机切割石料的刺耳声响、以及不时爆发的或狂喜或懊恼的惊呼声……
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混乱而充满诱惑的交响乐。
这里，就是充满了未知、机遇与风险的——赌石市场。
宋栀予看着眼前这只有在小说里才能见到的盛大场面，激动得小手都在微微发抖，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新奇和兴奋。
她的冒险，似乎从令人后怕的宋家分家门口，意外地转向了一个更加刺激和有趣的方向。
而她的手，还被身边这个清冷的少年，稳稳地牵在掌心。
踏入赌石市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喧嚣鼎沸的人声、各种矿石混杂的土腥气、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混合着希望与贪婪的灼热气息，都让宋栀予感到无比新奇。
她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莫冉见她这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猜到这小丫头肯定没来过这种地方，立刻担当起了讲解员的角色，挽着她的胳膊，兴致勃勃地科普起来。
“栀予妹妹你看，这些石头呢，都是从各个矿脉里挖出来的原石。外面这层石皮啊，隔绝了神识和一般的探测手段，所以里面到底有没有货，有什么货，品质如何，全凭眼力、经验和运气！这就叫‘赌石’！”
莫冉指着那些形态各异、颜色深浅不一的石头说道。
“看到那边没有？”
她又指向市场中央几台轰鸣作响、周围围满了人的机器。
“那是解石机，买了石头的人可以去那里切开，是涨是垮，一刀见分晓！涨了可能一夜暴富，垮了可能倾家荡产，刺激着呢！”
宋栀予一边听着莫冉的讲解，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摊位上那些沉默的石头。
然而，看着看着，她心里渐渐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似乎……
能感觉到这些石头上，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波动？
有的石头波动强烈一些，带着一种温润或炽热的感觉。
有的则十分微弱，几乎难以察觉；还有的，则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波动，就像路边的普通石块。
这种感觉非常玄妙，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感应。
‘哦……’
宋栀予心里恍然。
‘这大概就是石头里面蕴含的矿石特有的能量波动吧？就像灵石有灵气波动一样。’
她理所当然地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这种无需接触、无需刻意探测，就能直接感知原石内部能量波动的能力，是多么惊世骇俗。
她还以为这是赌石的人人都有的基本感觉，只是强弱不同而已，算不上什么稀奇。
她正沉浸在这种新奇的感知中，微微有些发呆时，慕君然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
宋栀予回过神，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回答。
“没什么呀，就是觉得这些石头……感觉不太一样。”
她没具体说哪里不一样，以为这是常识。
慕君然深邃的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见她神色如常，不似作伪，便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这时，莫冉兴奋地凑到慕君然身边，问道。
“哥，你今天想选什么样的石头？要不要去那几个有名的老坑料摊子看看？”
慕君然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摊位，语气平淡。
“先看看。”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相对冷清的破烂摊位前，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衣着普通、面容带着几分愁苦的中年汉子，在一个堆满灰扑扑、看起来毫不起眼石头的摊位上，反复摩挲了几块石头后，最终一咬牙，指着其中一块表皮粗糙、毫不出奇的暗灰色石头，跟摊主讨价还价一番，掏空了钱袋，才将那块石头买了下来。
他抱着那块石头，像是抱着全部的希望，挤开人群，快步走向市场的公共解石区。
“走走走，看热闹去！”
莫冉最爱凑这种热闹，拉着宋栀予就跟了过去。
慕君然也缓步跟上。
解石机周围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那中年汉子紧张地将石头固定在解石机上，在摊主（兼任解石师傅）的示意下，亲自画了一条线。
“嗤——”
刺耳的切割声响起，石屑纷飞。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第一刀下去，断面灰白，什么也没有。
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嘘声和叹息，不少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中年汉子的脸色瞬间白了。
解石师傅看了看，示意他再切一刀。
第二刀，依旧是一片令人失望的灰白。
汉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额头渗出冷汗。
“垮了垮了，没戏了！”
“我就说嘛，那种破烂摊能出什么好货色！”
周围议论声渐起，带着幸灾乐祸或纯粹的看客心态。
宋栀予也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那块石头内部的波动虽然不算最强，但确实存在，而且……似乎被某种致密的石层包裹着，尚未显露。
就在解石师傅准备下第三刀，几乎要宣布彻底垮掉时，慕君然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那汉子耳中。
“擦皮。”
那汉子愣了一下，看向慕君然，见他气度不凡，眼神沉静，下意识地就听从了建议，对解石师傅道。
“师傅，麻烦……擦皮试试。”
解石师傅耸耸肩，换了个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摩擦石皮。
一下，两下……
随着石粉剥落，一抹耀眼而纯粹的、如同凝聚了星辉般的深蓝色，毫无预兆地迸射出来！
“出……出雾了！不对！这是……直接见色了？！”
有人惊呼。
“我的天！这水头！这颜色！是……是深海沉银？！这么大一块？！”
整个解石区瞬间炸开了锅！
刚才还嘘声一片的人群，此刻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羡慕的嚎叫。
那块原本毫不起眼的暗灰色石头，在擦开一个窗口后，露出了内部那如同深海般幽蓝、闪烁着细碎星光的稀有矿石——
深海沉银！
而且看那窗口的大小，里面的料子恐怕相当可观！
那个中年汉子已经彻底傻掉了，随即是狂喜，抱着那块开了窗的石头，双手颤抖，爱不释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很快，就有识货的人围了上来。
“兄弟！这深海沉银卖不卖？我出五百金币！”
“五百？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出一千！”
“一千二！”
“一千五！”
竞价声此起彼伏。那汉子显然是个缺钱的，看着不断攀升的价格，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
“卖！我卖！”
最终，这块尚未完全解开的深海沉银原石，被一个显然是某个大家族管事模样的人，以两千三百金币的高价买走。
那汉子拿着厚厚一叠金票，手还在抖，脸上是如梦似幻的狂喜。
周围的人群发出各种羡慕嫉妒的感叹，讨论着这惊人的运气和一夜暴富的神话。
宋栀予也为那汉子感到高兴，正想跟莫冉说什么，却见莫冉看着那捧着金票、被人群簇拥着离开的汉子，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
“冉姐姐，他开出了这么好的东西，卖了这么多钱，你为什么摇头啊？”
宋栀予不解地问。
莫冉转过头，看着宋栀予天真疑惑的小脸，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傻妹妹，你只看到他得了钱，却没看到他接下来的处境。这人一看就是没什么背景势力的孤身散修，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身怀巨款，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在这市场里，有各方势力维持秩序，没人敢动手。可一旦他离开了市场范围……”
莫冉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宋栀予心里猛地一沉，刚才的兴奋和喜悦瞬间冷却了不少。
她明白了莫冉的意思。
怀璧其罪。
那个汉子带着这么多钱，就像一只肥羊走进了狼群，离开了市场的庇护，他的下场……恐怕凶多吉少。
这赌石市场，果然不只是机遇和刺激，更隐藏着血淋淋的残酷法则。
她下意识地看向慕君然。
慕君然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对这样的结局早已司空见惯。他感受到宋栀予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这就是现实。”
宋栀予抿了抿嘴唇，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