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季战争结束已过去近一周,拥挤的风雪城医院里,早已挤不进半个平民。
望着载满阵亡士兵的马车一车车驶离风雪城,整座城市都沉浸在难以化开的悲伤中。
这一次的春战,几乎押上了风雪城的全部根基。而最令人无力的是……
卡尔坐在窗边,揉了揉眉心,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头疼死了。今年王城的补给,竟然真苛扣到了要我们自给自足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疲惫与愤懑:“我们守的是整个文明的关口!他们倒好,只顾着在后方内斗捞钱,前线打成什么样,根本无人关心!”
莫薇拉默默为他续上热咖啡——这是她近来开发的新营生,让等待附魔的客人能坐下来喝两杯。她将杯子推过去,无奈道:“没办法,王城的大人物又不会亲临前线看看。倒是你,三天两头躲来我这里摸鱼,真的没问题吗?”
卡尔耸了耸肩:“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所有资源都优先投去战后修缮了。”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补充:“而且……大公似乎也乐见我常来这里。”他甚至觉得,这正是大公默许甚至期望的。
莫薇拉看着自己这惨淡的咖啡生意,轻轻叹了口气。
卡尔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提议:“说起来,最近医疗站的人手缺口很大。你若有兴趣,不妨去那边看看?”
“细说?”莫薇拉顿时来了精神。
不久后,她便站在了医疗站内,熟练地在伤患与医护间穿梭,递送器械,记录状况。
很快,她在角落发现了一位熟人——特里团长。
莫薇拉凑上前打招呼:“特里团长,感觉好些了吗?”
床上的特里抽了抽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你是……艾尔莎小姐的那位学生吧。上次的事,多谢了。多亏了魔王军残党的消息,才能那么快证明卡斯珀会长的清白。”他想起什么,关切地问:“卡斯珀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正统筹修复城墙呢。不过罪名已彻底洗清,放心吧。”莫薇拉一边记录数据,一边看向他身上的伤,“倒是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特里望向自己包扎严实的伤口,苦笑道:“大意了。没想到,这次杂兵的实力,比往年强出不少。”他的目光移向窗外,声音低沉下去:“真不知道……风雪城还能再撑几年。”
就在这时,莫薇拉的目光被特里伤口旁一片即将脱落的深色结痂吸引。一个毫无缘由的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脑海中泛起涟漪。
“特里团长,”她突然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好奇,“我有个想法……也许能从这东西上发现点什么。”
特里疑惑地看向这个忽然打起哑谜的少女。
“这片痂,能给我吗?我想……用它做个试验。”莫薇拉小心翼翼地指了指。
“你拿去就是了。”特里虽觉奇怪,但仍爽快应允,甚至觉得这女孩的奇思妙想颇有意思,“不过,要是真发现了什么,可得告诉我。”
莫薇拉郑重地收好那片痂,脑海中浮现的,正是莎姐曾向她展示过的、能窥见植物“小房间”的神奇道具——显微镜。
完成医疗站的工作,领取了微薄的“克朗”报酬后,莫薇拉回到了家中。
艾尔莎已备好晚餐。饭桌上,莫薇拉提起了白天的见闻与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莎姐,你之前说,植物是由无数‘小房间’构成的,对吧?”她放下汤匙,眼中闪着求知的光,“那人呢?人的身体……是不是也一样?”
“理论上是这样,大公的研究所里确实有人在朝这个方向研究。”艾尔莎兴致勃勃地回应,她很乐意为小薇拉解惑。
就在这时,莫薇拉取出了那片用手帕仔细包好的结痂。“这是特里团长伤口上脱落的。莎姐,你说……如果我们把它放在显微镜下,能不能找到他变得如此强大的原因?”
艾尔莎脸上轻松的神情瞬间凝固。她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在莫薇拉天真疑惑的小脸和那片不起眼的痂之间来回移动。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细微噼啪声。
对……对啊!
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
翌日,两人干脆地关上店门,径直前往克罗研究所。如今的研究所规模远胜以往,不同研究方向甚至拥有了独立的实验室。
她们在“铸币”实验室里找到了那台显微镜,主持项目的大师傅正为假币的后续问题训斥着手下学员。在艾尔莎说明来意后,大师傅爽快地同意了她们的借用请求。
两人笨拙地调试了半天,才将特里的痂样本安置好。远处,大师傅训话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莫薇拉凑到目镜前观察了许久,最终困惑地摇了摇头:“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只觉得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葡萄干……不过这显微镜,确实比我们上次用时清晰了好多。”
她让开位置。当艾尔莎的视线落入目镜的瞬间,莫薇拉明显感觉到莎姐的呼吸一滞,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莎姐?”莫薇拉紧张地低声询问,“你看到什么了?”
“附魔……”艾尔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是附魔的痕迹。这片痂上,有附魔的痕迹。”
什么?谁能在这么微小的东西上完成附魔?
莫薇拉惊愕地看向莎姐,而艾尔莎已陷入沉默,片刻后,脸上才重新绽放出无比明亮、充满惊喜的笑容。
“不会错的,这就是附魔!小薇拉,谢谢你!”她激动地将莫薇拉紧紧拥入怀中。
这绝非结痂形成后被施加的附魔。这是在生命本身之上完成的奇迹!如果细胞是那个“小房间”,那么这附魔,就是铭刻在墙壁——细胞膜之上的精密纹路。此前观察特里觉醒时,那难以理解的魔力流转路径,此刻在她脑中豁然开朗,与眼前的景象完美串联!
但为什么有些人能觉醒这种力量,有些人却不能?艾尔莎再次陷入沉思。
她强迫自己放下对即刻获得答案的执念,目光落回这台精密的仪器——这台即便以她神明之力,也无法直接凭空构想创造出。
多少年了?一万年?两万年?自意识诞生之初,她便对万物怀有好奇,却始终被一扇无形的门阻拦。
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扇门,一扇由凡人文明铸造、身为神明的她永远无法亲手开启的大门。
她俯身,在莫薇拉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这是一个伟大的奇迹。这些痂在脱落前,其本质就已承载了附魔。这意味着……特里的身体上遍布着天然的符文,它们被极其微缩地‘雕刻’在了每一个最基础的生命之上。”
这条路漫长无比,但就在人类凭借自身智慧推开这扇神明亦无法开启的大门之后,他们或许……真的能够触碰到那最终的、关于自身存在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