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在艾尔莎一个示意的眼神下，莫薇拉心领神会，借口需要补充附魔材料，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回想起那对夫妇之间无声的沉重，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猜测：“看来，是早年丧子留下的心结吧……”
轻车熟路地来到常光顾的附魔工具店，老板一见到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莫薇拉吗！”他绕过柜台迎上来，目光却好奇地投向莫薇拉身后，“今天怎么一个人？你那位……呃，高呼‘人类万岁’的师傅没一起来？”
莫薇拉苦笑着解释艾尔莎正在忙，随后报出所需材料的清单。
“嗨，小事！给您按老规矩，五折！”老板一边利索地备货，一边笑眯眯地压低声音，“卡斯珀会长现在可是特意关照过，您和您老师可是我们风雪城的贵人，整个行会都得承你们的情呢！”
他将打包好的材料递给莫薇拉，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神秘，搓了搓手道：“对了，莫薇拉小姐，我们这些人——包括街坊邻居，甚至教会的一些朋友——听说了你们做的事，心里感激，凑合着备了份谢礼。东西一直搁在我这儿，大伙儿都催着我赶紧送到您手上，我今天可就借着这个机会，给您送过去了？”
莫薇拉下意识地想要婉拒，老板却不由分说地摆手。
“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您可千万别推辞！堆在我这儿也占地方，我这就让小伙计给您搬回去！”他像是生怕她反悔，立刻扭头朝店铺后门洪亮地喊了一嗓子：
“凯·诺莫！ 别忙了，快出来！帮我们最重要的客户把东西送回去！”
话音落下，一个看着年纪不大、面容清秀却带着些疲惫的少年应声从后台走了出来。他低着头，默默接过老板指着的、那个装着众人谢礼的箱子。
莫薇拉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随口问道：“老板，您这儿什么时候新来了伙计？上次来还没见过。”
“他呀？”老板一边结算着莫薇拉付的材料款，一边浑不在意地解释，“来了有阵子啦，不是专职伙计，就是四处打点零工，租房子住，我看着挺老实，就偶尔让他帮帮忙。”
“好了，钱货两清！诺莫，路上小心点，务必把莫薇拉小姐和东西安全送到！”
名叫凯·诺莫的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抱着沉重的箱子，跟在了莫薇拉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朝着附魔小店走去。
路线很短，不一会就回到了附魔店。莫薇拉直奔艾尔莎，示意少年将东西放下。
少年手脚麻利地帮忙。也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布满旧伤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要这样逃避到什么时候？”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扯出。
少年右手一震，却发现无法撼动那铁钳般的力量。
“你身上流淌着涌夏的血脉，却甘愿在这泥泞里打滚，当一只搬箱子的地鼠？”阿拉斯托尔的声音里压抑着怒其不争的火焰。
莫薇拉和艾尔莎立刻察觉不对，上前查看。
“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阿拉斯托尔·涌夏阁下！”少年拧着眉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您在风雪城已经‘巧遇’并纠缠过我很多次了。我不会回去，也不会认你。”
阿拉斯托尔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
此时，希利斯也上前拉住了少年的另一只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凯……他毕竟是你爸爸！他……他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吧，妈妈。你的眼里永远只有他，不论对错，永远盲目地追随！我说了无数遍，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是凯·诺莫！”
“诺莫”这个自选的姓氏，像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阿拉斯托尔这座压抑的火山。极致的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抬手就要朝少年掴去。
也在那大手挥下的一瞬间，艾尔莎随手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柄长柄扫帚，看似随意地一抬，帚柄精准地顶住了阿拉斯托尔全力挥下的手腕。
“不论有何缘由，”艾尔莎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我的店里，禁止动武。”
阿拉斯托尔对上艾尔莎那双仿佛能冻结时间的蓝眸，一腔怒火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浇灭。他放开少年，颓然坐回椅子上，不再将目光投入店铺内。
少年凯见状，猛地撞开门冲了出去。希利斯惊呼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莫薇拉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上。这世上巧合之事，多半是人为的执着。她没追出多远，就在一个街角看到了被甩下、正茫然四顾的希利斯。
希利斯一见莫薇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求求你，帮帮我！请你……请你一定让凯·涌夏回来，和我们好好谈谈，一次就好！”
说罢，她将一个沉甸甸的丝绒袋子塞进莫薇拉手里，里面的硬物硌得人生疼。“这里的黄金和宝石都给你！只要你能把他劝回来！”
莫薇拉被这突如其来的“贿赂”吓了一跳，连忙将袋子推了回去，表示自己会尽力帮忙看看，但东西绝不能收。希利斯这才犹疑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附魔店内，傍晚。
莫薇拉找到暂时回来休息的凯，郑重地向他道歉。
“非常抱歉，差点让你在我的店里受到攻击。作为赔罪，今晚我和老师能否请你吃顿便饭？”
凯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没事，不怪你。他们……只是太固执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莫薇拉小姐无关。”
晚间，艾尔莎难得地对“铁皮罐头”以外的俗事产生了巨大兴趣，早早拉着莫薇拉坐在酒馆角落，准备好好品尝这个“家庭伦理大瓜”。
饭桌上，在温暖的食物和友好的氛围中，少年终于敞开心扉，讲述了他的故事。
“我的爷爷，是上代剑圣。而我父亲……他一生都活在对这份‘血脉’和‘荣光’的憧憬与阴影下。”
他喝了一大口热汤，仿佛要驱散某种寒意。
“从我记事起，他就不问我的意愿，强行将剑塞进我手里。可我不喜欢，更不擅长！为了这个，我们争执过无数次……直到他变得越来越偏执。”
两位少女对视一眼，预感到关键之处即将到来。
“他说，爷爷是拯救了王国的英雄，而他，要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凯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他说永恒的冬季是神明的诅咒，他要为人间带回夏天。”
艾尔莎好奇地插嘴：“哦？那他做了什么？杀了无数雪原狼，用皮毛分给穷人吗？”
“不。”凯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去，“他说，他要直面根源。他要……‘弑神’。”
“哐当。”
艾尔莎手中的勺子掉进汤碗里。莫薇拉举着叉子的手也僵在半空。
艾尔莎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她迅速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问道：“那么……你呢？”
“我受不了了。”少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决绝，“我受够了这个永远活在幻想里的‘英雄’，受够了这个被‘使命’压得扭曲的家。所以我和他大吵一架，改了名字，离家出走。”
他抬起头，诚恳地看着眼前两位在风雪城闯下名号的少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也请你们……有机会的话，劝劝他吧。弑神？这根本是彻底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