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薇拉坐在教堂大厅后排的长椅上,前方高台上,黄发青年的演讲声如同灼热的浪潮般涌来。
他那头金发在光线下恍若一轮人造的太阳,试图以言语的光辉照亮在场的每一个人。话语铿锵有力,激起的欢呼与应和在穹顶下不绝于耳。
艾尔莎轻轻地将身体倚靠过来,重量信任地交托给莫薇拉,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小薇拉~对我来说,魔王城背后的真相,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莫薇拉轻轻点了点头。平时总是她这样依偎着莎姐,此刻角色互换,让她感受到莎姐流露出的、近乎人类的脆弱。
蓝发少女迟疑着,仿佛在组织难以言说的思绪:“有时我真的很好奇……”
就在这时,青年牧师庄重的宣言,如同利剑般穿透鼎沸的人声:“我们依然坚信——女神爱着世人!”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祈祷声,如同潮水漫过沙滩。
艾尔莎侧过头,在黑发萝莉的肩颈处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就是这个。我放不下那里的真相,可风雪城的百姓……若要将整座城市置于险境,我同样无法安心。”
“有时我觉得自己超然物外,也愿意护送大家走上一程。可有时我又觉得,所谓的‘真理’如同河流,今日踏入的,已非昨日之水了。”
莫薇拉伸出手,像平时莎姐对待自己那样,轻柔地抚摸着那头蔚蓝的长发,也将自己的额头与莎姐相抵。“也许吧。但莎姐,你对风雪城百姓的这份‘放不下’,可不是‘爱’哦?”
艾尔莎好奇地直起身子,湛蓝的眼眸望进萝莉眼中。
“莎姐,你先想想,平日里你是怎么看待那些与你打交道的大家的?”莫薇拉故意摆出一副说教的神态。
艾尔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不就是……一个人吗?”
莫薇拉轻轻笑了:“那就对了。你并非用一种‘需要救赎’的眼光看待他们。你付出的,只是一种对陌生人最无缘由、最本能的善意罢了。”
“而这种莫名奇妙的好意,当它累积起来,覆盖整整一座城市时,就慢慢变成了你心中的道德责任了。”她像个小小哲学家般总结道。
艾尔莎看着眼前故作深沉的萝莉,不由得被逗笑了。
“那这群人呢?”她用眼神示意前方那些狂热祈祷的信徒,“这些天天祈求女神降下奇迹的家伙?”
莫薇拉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不喜欢。整天只想着让莎姐做事,却给不出任何莎姐真正需要的东西,这不就跟抢劫一样吗?就好像……捧着自家那点微不足道的全部家当,就妄想从死神手里换回绝症亲人的生命。说到底,不过是极致的自私罢了。”
在艾尔莎面前,莫薇拉从不掩饰自己尖锐的看法。
一只纤细却蕴含力量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黑色脑瓜,随后温柔地将她揽过,让她重新靠在自己更熟悉的肩头上。
莫薇拉顺从地倚靠过去,同时轻轻握住了那只看似柔嫩、实则经历过永恒时光的手。
“好啦~”艾尔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一点了然,“莎姐知道了。”
两人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高台。在那片由信仰与希望汇聚的声浪中,黄发青年的话语如同牧羊人的手,正将所有人的心绪,一步步引向那个被他称为“圣剑”的远方。
日升月落,备战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悬在每个人心头。与此同时,城内关于“圣剑计划”的公投也风风火火地推行开来。
艾萨克果然动用了教会的统计学魔法来高效集票。这一切都在克罗与莫薇拉的预料之中,他们并未阻止。局势似乎已明朗,“圣剑计划”仿佛板上钉钉,沙利埃主教留下的暗手似乎已被完全化解。
偶尔,莫薇拉也会踱步到教会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信众,默默估算着他们的数量。兴致来时,她甚至会与传教士们来上几轮辩论。
这日,她便叉着腰,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对一个衣着褴褛的老者说道:“你看,你因为不开心,就选择相信女神。这不就是把本该自己承担的思考和责任,一股脑儿丢给了她吗?”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我……我明白了!明白了你们这些人的愚蠢!”
“这可不是‘明白了’就能解释的。”莫薇拉好笑地摇头,“你究竟明白了什么?是把世道艰难、命运不公这种复杂的苦难,简单地‘明白’成了女神给予你的试炼?”
老者被她呛得说不出话,举起拐棍作势要打。莫薇拉嘻嘻一笑,灵巧地架住拐棍。自大师傅的葬礼后,她愈发清楚地感受到,这些虔诚的呼声,无形中给她的莎姐施加了多么沉重的压力。
这时,一双沉稳的手轻轻拦住了正要发作的老者。
“老人家,请息怒。”黄发青年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令人平静的力量,“您年岁已高,阅历深厚,更应记得教典所言:‘莫因他人攻讦我道而愤懑,因我将化尔之愤懑,为润泽心田之甘泉。’”
听到这熟悉的教义,老者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清来人后脸上顿时露出惶恐与敬畏交织的神情。他嘴唇嗫嚅着,正要开口——“好了!莫薇拉小姐,请不要再欺负这位老人家了。”艾萨克无奈地快步走来,语气带着责备,“女神曾带老者回到青壮......”
他的话被莫薇拉的动作打断了。
只见黑发萝莉从自己的小包里利落地抽出一件厚实的麻布披风,手腕一抖,准确地甩在老人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肩上,将那单薄的躯体裹紧。
“有事说事,艾萨克大人~”她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灰尘。
艾萨克看着被披风噎住话头的老人,又看了看一脸“我很好说话”的莫薇拉,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争辩的力气。
“公投的唱票已经结束了,”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某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正式邀请您一同前去见证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