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石壁还残留着土系结界破碎后的灼热感,剑黄花手腕上的勒痕在火把光下泛着青紫色。他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茧子,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们……认识六花?”
明月正往火堆里添柴,闻言动作一顿。火苗舔舐着木柴,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层薄雾。
“我就是六花里的白花。”她轻声说。
剑红花猛地抬头,眼里的迷茫瞬间被震惊取代:“你就是传说中‘燃尽魔力护一城’的白花明月?可资料里说……说你退役后就病逝了!”
“病逝?”明月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协会总爱给退役的人编个体面的结局。”她往火里添了根粗木柴,火星噼啪溅起,“你们刚才提到六花退役的时间,说最后一个退的是金菲雅娜——她退役那天,我去送了她。在城郊那片虞美人花田里,她把六花的徽章交给我,说‘这东西,还是留给真正在乎的人’。”
火堆旁的人都静了下来,连被捆着的三剑也忘了挣扎,等着她往下说。
“六花退役不是突然的事。最早走的是我,八年前。”明月的目光飘向地窖角落那只褪色的布偶熊,熊耳朵上缝着朵歪歪扭扭的白花,“那时候我在雾城执勤,城里突然爆发‘蚀骨雾’,那雾能啃噬魔力,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让整座城的人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协会派来的支援迟迟不到,说‘雾城是边陲小城,不值得牺牲高阶魔法少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布偶熊的耳朵,那里藏着块小小的魔力结晶,是她当年仅存的东西。
“我站在雾城的钟楼上,看着底下的人一个个倒下去,老人抱着孙子哭,年轻人想冲出去却被雾缠上,像被蛛网粘住的蝴蝶。”明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冷,“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们胸前的‘守护’徽章,在协会眼里还不如一份边境矿产的合同值钱。”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记忆里的寒意:“我用了‘白花献祭’——六花的禁术,能把全身魔力化作净化之光,可代价是……之后再也用不了魔法。光落下去的时候,雾散了,城保住了,但我像被抽走了骨头,连站都站不稳。”
绯白星默默递过一块手帕,她看到明月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双手曾能召唤出漫山遍野的净化花海,如今却连握紧拳头都显得吃力。
“更巧的是,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怀了菲兰。”明月的嘴角终于扬起抹浅淡的笑意,“医生说,因为魔力耗尽,孩子可能保不住。我摸着肚子想,这大概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也是补偿。”
她低头看着布偶熊肚子上绣着的“菲”字,那是她亲手绣的,针脚歪歪扭扭:“退役报告递上去那天,协会连句挽留都没有,只发了笔‘抚恤金’,够买半套雾城的房子。我拿着钱去了乡下,生下菲兰后才发现,我最后那点残存的魔力,不知什么时候顺着脐带全跑到她身上了——那孩子现在随便一挥手,就能让院子里的花提前开三个月。”
“难怪……”剑黄花喃喃道,“难怪我们在资料里查不到白花的退役原因,只说‘魔力衰竭,自动请辞’。协会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当年放弃了雾城。”
剑兰花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绳索勒得他手腕发红:“不可能!协会说六花退役都是因为年纪大了!说你们……”
“说我们跟不上新时代,配不上‘最强’的名号?”明月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你们三剑的训练手册里,是不是有一页专门写着‘六花战术过时,不值得借鉴’?”
三剑齐齐沉默。他们确实学过这一页,当时只当是前辈更替的寻常说辞,此刻听来却字字刺耳。
莉莉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剑红花颈后:“你这里有个很小的印记,像朵没开的花——菲兰脖子后面也有!”
剑红花一愣,下意识摸向颈后:“这是……协会说这是‘新星标记’,能提升魔力纯度。”
明月的脸色沉了下来:“那是‘缚灵花’,用母体魔力培育的寄生印,能强行拔高魔力,却会让人渐渐失去自主意识,最后变成只会听话的傀儡。菲兰是因为继承了我的魔力,这印记才没长起来,你们……”
她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三剑所谓的“天赋异禀”,不过是被人用邪术催熟的果实,随时可能被捏碎。
地窖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老陈的声音:“明月小姐,菲兰那丫头来了,说给您送点心。”
“让她进来。”明月的声音瞬间柔和下来。
门被推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跑进来,怀里抱着个食盒,脖子后面果然有朵淡淡的白花印记。她看到被捆着的三剑,也不害怕,只是把食盒往明月怀里一塞,叉着腰瞪他们:“是不是你们欺负我妈妈了?我告诉你们,我昨天刚让隔壁王奶奶家的桃树结了十个大桃子,再凶我就让你们头发上长蘑菇!”
三剑看着小姑娘眼里纯粹的光,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协会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们也信“守护”,也信“正义”,直到被烙上“缚灵花”,才慢慢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剑黄花忽然低声说:“我们知道协会的秘密仓库在哪,里面存着近五年所有被‘缚灵花’控制的魔法少女名单,还有……六花当年申请支援雾城的原始文件。”
明月抱着菲兰,指尖轻轻拂过女儿颈后的白花印记,那里的魔力温暖而鲜活,像当年她燃尽魔力时,雾城百姓眼里重新亮起的光。
“菲兰,”她轻声说,“去把你昨天画的‘自由花’拿过来,给几位哥哥看看。”
小姑娘脆生生应着跑出去,地窖里的火光映着明月的侧脸,她看向三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你们还年轻,不该当别人手里的剑。”
远处,魔法少女协会的钟楼敲响了黄昏的钟声,沉闷而压抑。但在地窖深处,却有朵小小的白花,正带着三个迷途的年轻人,悄悄酝酿着一场属于他们的“绽放”。菲兰拿来的画纸上,三个戴着剑形徽章的少年,正站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背后是挣脱束缚的翅膀——那是个尚未成真的梦,却已经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