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溪镇尚未完全苏醒，石板路上沁着薄薄的露水，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卸下了门板。
斯尔兰特几乎是被半拖半拽地往前踉跄，一只脚上还趿拉着歪斜的鞋子，另一只脚则光裸地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刺骨的寒意让他彻底清醒了。
“停停停！莉雅！我的鞋！鞋真的掉了！” 他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再拖下去，他怕自己另一只脚的袜子也要磨穿了。
莉雅猛地停下脚步，却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那头柔顺的金发在晨光中仿佛镀了层边，但浑身散发的气压却低得吓人。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早课不是还有时间吗？” 斯尔兰特试图让语气放轻松些，一边单脚跳着去找那只被甩脱的，沾了尘土的布鞋。
“唔…！” 莉雅猛地转过身，脸颊鼓得像塞了包子的松鼠，碧蓝的眼眸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我很生气”和“你不懂”，可嘴唇抿得紧紧的，硬是一句话也不说。
“莉雅……？” 斯尔兰特捡起鞋，一边费力地往脚上套，一边疑惑地唤着眼前明显在闹别扭的青梅竹马。这气氛，比刚才被艾莉亚娜盯着睡觉还要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带着点慵懒和戏谑意味的声音，如同救世主般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哟～我不过是打了个盹儿，外面就这么热闹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表演街头滑稽戏吗？”
“诺亚！？” 斯尔兰特几乎要喜极而泣，在脑海里回应，“你这不靠谱的鸟！你终于活了！我还以为你能量耗尽嗝屁了！”
“哼！怎么跟你伟大的祖先说话呢！真是不肖子孙！我很忙的！而且帮你塑造外形很累的！” 诺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大清早的，被小姑娘拖着游街示众？”
“我也不知道啊！她突然就生气了，拉着我就要去上什么早课，一句话都不说。” 斯尔兰特感觉无比冤屈。
“哦～哦～原来如此～” 诺亚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调侃，“让我看看？啧啧，这小丫头醋劲儿不小嘛。对象虽然性别相同，但眼光还行，挺可爱的。放心，我们菲尼克斯一族开明得很，不反对纯真的爱恋，无论性别……”
“……你给我打住！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可是男的！” 斯尔兰特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有什么难懂的？” 诺亚的语气变得一本正经，虽然内容依旧不着调，“你身上，沾了别的女人的味道。很浓。对于心思敏感的小女孩来说，这就像在自己领地闻到陌生雌性的气味一样，是天大的事。”
“而且你只不过是前16年的记忆认同为男性罢了，实际上最后还是要转回女性的！”诺亚喝科普一样的苦口婆心的教导斯尔兰特。
“……听着你这只鸟的教导根本没用。” 斯尔兰特绝望地总结，看来想从这只不靠谱的祖先这里得到正经建议是完全不可能的。
就在他与脑海中的诺亚鸡同鸭讲，而面前的莉雅依旧气鼓鼓地维持着沉默对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
艾莉亚娜走了过来，停在他们几步之外。她看了看单脚站立、头发凌乱、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的斯尔兰特，又看了看背对着她、但浑身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莉雅，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真实的疑惑。
“为什么停在这？”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不是要去上早课吗。”
莉雅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沉默，但依旧不看斯尔兰特，只是语气硬邦邦地说：“走了！里奇神父最讨厌人迟到！” 说完，再次抓住斯尔兰特的手腕，不过这次力道稍微轻了些，更像是拽着他前进。
“哎哎，等等，我鞋带还没系好……”斯尔兰特哀嚎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被拉着走。他偷偷回头，看见艾莉亚娜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那姿态不像监视，倒像是……押送？
诺亚在他脑子里幸灾乐祸：“嘿嘿，左拥右抱，小子福气不小嘛～”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斯尔兰特在内心咆哮。
就这样，三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队形穿过了渐渐有了人气的街道。
莉雅气鼓鼓地在前拉着，斯尔兰特狼狈不堪地在中间协调步伐，艾莉亚娜则如同幽灵般 安静地跟在最后。
霜溪镇的教堂很快出现在视野尽头，古朴的石制建筑在晨曦中显得庄重而宁静。彩色的玻璃窗反射着初升的阳光，洒下斑斓的光点。还未靠近，便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孩童们稚嫩的诵经声。
莉雅在教堂门口终于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头发和衣裙，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简易圣徽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旧木头、熏香和书本气息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教堂内部并不宏伟，但十分整洁，长条木椅排列有序。最前方，头发花白、身着简朴神父袍的里奇神父正站在讲台旁，温和地看着下面坐着的几个镇上的孩子。
听到开门声，里奇神父和孩子们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莉雅，斯尔兰特，你们来了。” 里奇神父微笑着打招呼，随即他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到了后面跟进来的艾莉亚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慈祥，“哦？还有一位陌生的客人。欢迎来到女神的庇护所。”
莉雅脸颊微红，小声说了句“神父早安”，便快步走到前排常坐的位置坐下，刻意留出了靠边的两个空位。
斯尔兰特站在门口，感受着身后艾莉亚娜那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以及前方莉雅刻意回避的背影，还有满教堂好奇的目光，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还愣着做什么？” 艾莉亚娜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进去上课。”
斯尔兰特在心里哀叹一声，认命地耷拉着肩膀，磨磨蹭蹭地走向莉雅旁边的空位。艾莉亚娜则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另一侧靠过道的位置，恰好将他“夹”在了中间。
诺亚在他脑海里吹了声口哨：“哇哦，课堂座次都这么有讲究？这下看你怎么溜～”
斯尔兰特生无可恋地瘫在木椅上，听着里奇神父开始讲述女神创世与庇护众生的故事，
再看看自己旁边又在气鼓鼓的莉雅，只觉得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堂早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