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桑宁一瞬间有想要把手里的银梳当飞镖扔出去的念头。
然而站在门外的并非活人,而是另一个金属人偶:这个"侍者"造型的偶人比之前清洁的那位更加精致,躯干线条更贴近人类绅士礼服轮廓,关节处的齿轮被巧妙地隐藏在华丽的银色镶边之下。它同样没有面孔,光滑的金属弧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它单手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封对折着的盖有深红色火漆印的信笺,火漆上的图案与她钥匙上的触手浮雕如出一辙。
桑宁握紧了手中的银梳,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人偶没有任何敌意表现,只是微微躬身,将托盘平稳地递到她面前。
犹豫了一下,桑宁放下梳子,接过信笺,触手冰凉,羊皮纸的质感与她收到的那封"遗产信"一模一样。
人偶完成递送任务后,再次躬身,随即以一种精准而无声的步伐后退,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真是...吓死人……把我吓个半死。"桑宁低声评论,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些沉默的金属仆从,比活人仆役更让她感到一种秩序井然的诡异。
她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依旧是那种暗红色墨水书写的优雅字迹:
致 黑橡木庄园的新主人:
新月之夜将至,深渊低语渐闻。
请于今晚八时,移步至二楼东侧"静默回廊"尽头的"观星厅"。
届时,将为您呈上晚宴,并就继承事宜及相关职责进行必要说明。
您忠实的,
阿瑟·梅耶(管家)
没有问候,没有客套,直接了当的指令。
“新月之夜将至,深渊低语渐闻”——开头就这么阴间,这位管家的文风是跟哥特小说家学的吗?不容置疑的意味,"新主人"、"职责"这些词让她眼皮直跳,但更让她在意的是那个称呼——不是"表侄"或任何亲属称谓,而是直接称为"新主人"。
"晚宴?和谁?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梅耶管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桑宁捏着信纸一连串的疑问无人解答,感觉那单薄的纸张重若千钧。这明显是一场鸿门宴,或者说,"深渊宴"。
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那个小巧的、指针停滞在三点十七分的珐琅座钟,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但距离晚上八点肯定还有一段时间。
"不能坐以待毙。"她对自己说。侦探的本能催促她利用这段时间收集更多信息。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这身勉强穿上的行头,确认不会走着走着就散架后,深吸了一口被束腰限制的空气,打开了卧室门。
走廊里依旧寂静,她决定先探索这一层。
那个金属侍者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它是否通往宅邸的其他功能区?
她选择了与之前清洁人偶离开方向相反的一条走廊。这条走廊更加宽阔,两侧悬挂着更多的油画,主题大多与海洋、星空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几何图案有关。地毯厚实而陈旧,吸收了她的脚步声。
她尝试推开几扇路过的门,一间是空无一物的音乐室;另一间像是吸烟室,落满了灰尘;还有一间似乎是图书室,书架高耸至天花板。
桑宁走进图书室,随手抽出一本——书名是《深海节律与星象偏移关联性假说》。
“这书名长得跟律师写的合同条款似的。”
随意的翻了几页,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和难以理解的术语,当她准备将书塞回时,一张夹在书页间的泛黄照片飘落在地。
拾起照片,上面是一位穿着维多利亚时期长裙的黑发女子,站在宅邸的花园中(如果那片扭曲的植物能被称为花园的话),女子面容与她此刻的容貌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照片背面用花体字写着:"伊莎贝拉·摩根,1888"。
"伊莎贝拉..."桑宁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所以,这就是上一任宅邸主人?那位魔女?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远房表叔,她继承的是这位魔女的...一切?
这个认知让她脊背发凉。所谓的"血脉指引",指引的不是亲情,而是某种...魔女传承?
她将照片小心收好,继续探索。整个楼层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裙摆摩擦的窸窣声,偶尔,她会瞥见另一个金属人偶在远处的走廊拐角一闪而过,但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上前与她交流或指引。
这种被无形之物监视、却又被彻底无视的感觉,并不比直面怪物好受多少。
时间在寂静的探索中流逝。当她再次回到卧室附近时,注意到墙壁上某个原本暗淡的幽绿灯座,突然变得明亮了一些,光芒闪烁了三次,仿佛某种提示。
"快到时间了?"她猜测。
回到卧室,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不合身长裙、头发凌乱的自己,叹了口气。她拿起那把沉甸甸的银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塞进了裙子的隐藏口袋里。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朝着信中所说的"二楼东侧静默回廊"方向走去。
脚步踩在厚地毯上,无声无息,裙摆拖曳,束腰禁锢。
她感觉自己不像去参加一场关乎自身命运的晚宴,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打扮后送往祭坛的...祭品。
但那双隐藏在精致眉眼下的浅褐色眼眸里,闪烁的却是属于侦探桑宁的、不屈的探究光芒。
无论前方是佳肴还是毒药,是真相还是更深的谜团,她都必须去面对。
“好吧,就让我看看这位梅耶管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希望晚餐至少能好吃点——毕竟这可能是我作为魔女的第一顿,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顿正式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