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这些!犯人!”
桑宁几乎是脱口而出,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她猛地一挣,从维克多那坚实却冰冷的怀抱中脱身,踉跄了一步才站稳,头也不回地朝着无面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分不清是因为追捕逃犯的急切,还是因为身份暴露以及刚才那短暂接触带来的莫名慌乱。
她跃过几个相邻的屋顶,目光焦急地扫视着下方纵横交错的街道。
终于,在一条连接着繁华商业区的主干道旁,她看到了那个灰色的斗篷身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桑宁立刻从屋顶寻路而下冲到街边,夜幕已然降临,煤气路灯次第亮起,将街道映照成一片昏黄——下班的人潮、逛街的市民、叫卖的报童构成了密集的人流,各种气味:香水、烟草、食物、汗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感官,那个虚无面孔的神秘人早已不见踪影。
“可恶!”她低声咒骂,立刻闭上眼睛,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感和内心的纷乱,集中精神,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丝混合着植物腐败与无机质冰冷的魔力踪迹。
找到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痕迹指向人群流动的方向……她顺着感应追了几步,但那痕迹如同被风吹散的蛛丝,在接触到密集人流的核心区域时,竟突兀地中断、消散了!不是逐渐变淡,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凭空抹去,或者…完美地融入了周围无数杂乱的生命气息和微弱的能量场中,再也无法区分。
“消失了…根本找不到……”桑宁徒劳地站在原地,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对方的反追踪手段高超得令人心惊。
这时,维克多也赶到了她身边。他的气息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场屋顶追逐和动用恶魔力量只是散步般轻松。
他的目光落在桑宁身上——此刻的她,依旧是那身男式外套和长裤,但身形已恢复了女性的窈窕,黑色的长发从帽檐边缘垂下,衬着那张因焦急和魔力消耗而略显苍白的脸,在煤气路灯下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既有着少年的利落,又带着少女的清丽。
“痕迹到人群里就断了,像是完全融进去了,或者……被‘覆盖’了?”桑宁有些沮丧地汇报,下意识用了合作的语气,暂时将之前的尴尬抛在脑后。
维克多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人群,单片眼镜反射着路灯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简洁地说道,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桑宁略显凌乱的发丝和依旧带着些许红晕的耳尖。
两人沉默地离开了喧闹的街道,来到了附近一间由圣殿安全屋伪装的僻静公寓:这里陈设简单,只有必要的家具,透着一种无人常住的冷清。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煤气壁炉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维克多熟练地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阴影。他脱下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后看向桑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开始她的推理了。他自己则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桑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案件本身。她走到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划动着,整理着思绪。
“首先,是能力。”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无面人’,目前展现出的能力,除了操控植物和吸取能量之外,最麻烦的就是……伪装,或者说,变换容貌?”
她回想起之前的经历:“那个‘工人’,我们是因为他的行为逻辑破绽才起疑,单从外表和气息感知,他几乎完美融入了环境,而且,刚才在人群中,他的魔力痕迹是直接‘消失’,而不是‘远离’……这不像简单的隐身或高速移动。”
她看向维克多,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如果只是外表伪装,以我对魔力波动的感知,不可能完全捕捉不到异常,除非…”
“除非他能连魔力频率一起模仿!” 巴尔的声音在维克多脑海里响起,带着点看穿真相的得意,“就像换个广播频道一样简单!这家伙有点意思!”
维克多放下窗帘,转身面向桑宁,接过了话头,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份调查报告:“圣殿之前的调查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我们最初的推测是,目标能够模仿特定异族的魔力频率,发出虚假的‘信号’,吸引其他同类或捕食者前来,这种方法在引发混乱、转移视线或者…进行狩猎时,屡试不爽。”
他走到桌边,与桑宁隔桌相对,单片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久而久之,结合现场痕迹和能量残留分析,我们得出了这个结论——目标拥有极高超的模仿甚至复制特定能量特征的能力,这或许能解释为何你能感知到痕迹,却无法在人群中锁定它,这可能是瞬间切换了‘频道’,将自己伪装成了成千上万个普通生命能量信号中的一个。”
桑宁心中一震,这个推测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更加具体,她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的行动:“其实……我去拜访了几位在英国活动的魔女。”她决定透露部分信息,毕竟现在算是“盟友”了,“我暗中记下了她们独特的魔力波动特征。”
维克多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大胆和细心有些意外,但没有打断。
“就在刚才追踪的时候,我一边追,一边在脑海里对比了无面人残留的魔力波动与我所知的几位魔女的特征。”桑宁继续说道,语气笃定,“结果是完全对不上。无论是谁都与那种腐败中带着无机质冰冷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抬起头,看向维克多,眼中闪烁着推理者找到关键线索时的光芒:“这让我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测……这个无面人,不仅能够伪装外表,甚至能够完美地伪装其魔力本质!它可能根本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异族或者魔女,或者…它拥有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可以随意改变自身存在性质的恐怖能力。” 她潜意识里仍然希望内鬼是魔女会中的某人,但理智告诉她,眼前的证据似乎指向了更未知的存在。
维克多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那么,基于这些,你的进一步推理是什么?关于它的目的,身份?”
桑宁看着维克多那副永远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又想起刚才在屋顶他那句带着调侃意味的“魔女先生还是侦探小姐”,一股莫名的、混合着尴尬和不服气的情绪涌了上来,于是她眼珠一转,忽然起了捉弄之心,或者说,是一种试探性的反击。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狡黠和赌气意味的笑容:“我的推理和猜测嘛……当然有~而且可能比你们圣殿档案里的更接近真相哦——”少女故意拉长了一个可爱的语调,观察着维克多的反应,可惜对方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学着维克多之前吊人胃口的样子,“侦探是不会吝啬将她的推测告诉她所信任的助手的。所以,赫尔曼先生,如果你同意成为我的临时助手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 她把“助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明显的挑衅和玩笑意味,想看看这个闷骚的家伙会如何回应。她几乎能预见他冷淡的拒绝。
然而,维克多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她只是提议喝杯茶一样平常,用他那特有的、平稳无波的声线立刻回答:
“可以。”
“……”桑宁瞬间噎住,准备好的后续调侃和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爽快得近乎诡异的猎魔人,一阵无语。
“哈哈哈哈!” 巴尔在维克多脑海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答应了!不愧是他!我就知道!这个闷骚的家伙心里肯定觉得有趣极了!快,快告诉你的新‘助手’你的推理!”
维克多无视了脑海里吵闹的恶魔,依旧平静地看着桑宁,仿佛在等待上司指示的下属,只是那单片眼镜后的目光,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桑宁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和挫败感:“你……你就这么同意了?”
“嗯。”维克多淡淡地应了一声,补充道,“临时助手,仅限于此案合作期间。” 他强调了一句,但同意的事实并未改变。
桑宁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原本只是想扳回一局,调侃一下对方,没想到这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脸皮厚度堪比城墙拐角!
“好吧…好吧…”她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感觉自己好像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了进去,“临时助手就临时助手……”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还是先说正事。
“那么,助手先生,听好了。”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侦探的威严,“我的推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