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密室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黯淡灵脉漩涡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着悬浮于空中的、半透明的死亡魔女灵体——伊芙琳·布莱克伍德的“目光”穿透那层薄薄的面纱,落在桑宁身上,那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疲惫、释然、以及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让桑宁感到一阵心悸。
“你…知道我们会来?”桑宁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有些干涩。
伊芙琳的灵体微微颔首,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这最后的宁静。“并非确切知晓……而是等待,并相信。”她的声音直接回荡在两人的脑海里,空灵而又清晰,带着一种跨越生死的疲惫,“我已然消亡,灵魂本应回归深渊的怀抱…但我停留于此,是因一份未尽的承诺。”
她的灵体转向那黯淡的灵脉,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微弱的光晕,仿佛在抚摸一个垂死的亲人。“杀死我的,是一位…‘无面’的魔女。”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与同情,“我从未见过她,无法知晓其名讳……她潜行如影……不仅能夺取他人的形貌,似乎连部分本质都能一并窃取,不过她似乎无法完全窃取魔女……她设计挑动圣殿与摩根家的冲突,我虽不知其最终目的,但可以肯定那只是她阴谋中的一环。”
桑宁与维克多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伊芙琳的证词,彻底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一个拥有变形与掠夺能力的魔女,正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那么,您停留于此的承诺是…?”维克多冷静地提问,他的存在像一块定锚,稳定着密室中略显悲怆的氛围。
伊芙琳的灵体再次将“目光”转向桑宁,那视线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视灵魂深处,“是为了连结魔女——伊莎贝拉·摩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怀念,“我与她…算是旧识,她…预见到了一些模糊的未来……关于可能面临的危机,关于…你的出现。”
桑宁屏住了呼吸,伊莎贝拉,那位素未谋面,却将命运强加于她的上一任魔女。
“一件东西,我应当交付……”伊芙琳的灵体继续诉说,声音愈发空灵微弱,“一份…证据。虽然,伊莎贝拉并未言明具体为何,但你开始追寻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了……那必然会来到我这里,走到这一步…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看清历史的眼睛。”
桑宁感到一阵莫名的触动,伊莎贝拉似乎早已预料到未来,“她…还说了什么?”桑宁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伊芙琳的灵体轻轻摇头,面纱微微晃动:“有些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揭开,我相信你的智慧和…执着。”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认可莫名的相信……“当你触及到那个核心的秘密时,自然会明白一切。而我手中的这份证据,将是关键的路标之一……”
灵体的光芒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火,明灭闪烁。
“我将这份证据保存至今,等待着你的到来,现在…是时候将它交给你了。”
她抬起那双半透明的手,在胸前缓缓合拢,随着她的动作,密室内残存的、微弱的灵脉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纷纷向她掌心汇聚:一点纯粹由灵魂之光和灵脉精华凝聚而成的、仅有指甲盖大小的晶体逐渐在她掌心成型。
那晶体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缕不断变幻的幽光,时而像跳动的火焰,时而像流淌的墨迹,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拿去吧,摩根。”伊芙琳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那枚小小的晶体却缓缓飘起,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轻轻落在桑宁摊开的掌心,触手一片温凉,仿佛握着一小块凝结的月光,其中蕴含的信息与力量晦涩难懂,却又隐隐与桑宁自身的魔力产生着共鸣。
做完这一切,伊芙琳·布莱克伍德的灵体似乎耗尽了最后支撑的力量……她变得更加透明,轮廓开始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空气。
“我早已抵达属于我的终末,”她的声音如同远方的回响,带着彻底的释然与一丝超脱的慈悲,“但是你们还没有,世界也还没有……前方的道路布满了迷雾……”
她的目光最后扫过桑宁和维克多,那眼神仿佛是在祝福,又像是在告别。
随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以她那即将消散的灵体为中心,一点极其纯粹、极其明亮的星光骤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无比柔和、圣洁,瞬间驱散了密室中的阴冷与死寂。
紧接着,这一点星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涟漪。密室内,走廊中,宅邸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残存的、虚弱的幽灵,无论是徘徊的仆役,啜泣的少女,还是沉默的老者,都在这一刻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呐喊——那不是痛苦,而是解脱与喜悦的共鸣!
他们的灵体,无论是凝实还是淡薄,都开始散发出同样柔和的光芒,化作无数点璀璨的星光,这些星光如同被解放的精灵,挣脱了物质的束缚,轻盈地向上飘升,汇聚成一条缓缓流动的、绚烂无比的星河……
伊芙琳·布莱克伍德的灵体也在星光的包裹中,彻底消散了形态,融入了这条光的河流……她黑色的丧服与面纱化作了星河中最深邃的几缕光丝,最终与其他星光再无分别。
这条由无数灵魂化作的星光之河,在密室中盘旋上升,穿透了石质的穹顶,仿佛那坚实的阻碍并不存在……它们流向宅邸之外,在寂静的夜空中舒展开来,如同一幅突然展开的、流动的星图,将“终末回廊”上空映照得一片透亮。
星光无声地洒落,照亮了荒芜的庭院,照亮了斑驳的石墙,也照亮了下方仰头望着的桑宁和维克多。
光芒流过他们的脸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宁静,仿佛所有的悲伤、恐惧与遗憾,都在这一刻被温柔地洗涤、净化……
这绝美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当最后一点星光升入高空,如同真正的星辰般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消散在深邃的夜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空恢复了原本的黑暗与寂静,只有几缕真实的、遥远的星光,冷漠地俯瞰着大地。
密室内,那本就黯淡的灵脉漩涡,在失去了最后一丝灵魂力量的维系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光芒彻底熄灭,化为一片真正的死寂。
桑宁怔怔地站在原地,掌心紧紧握着那枚温凉的晶体,抬头望着星光消失的穹顶方向,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星光拂过的、微凉的触感。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悲伤,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维克多沉默地站在她身旁,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地望着夜空。即便是见惯了生死与超自然现象的他,也被刚才那唯美而壮丽的灵魂升华景象所触动。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她走了。”
桑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晶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来自伊莎贝拉和伊芙琳两位魔女的重量。
“是啊,”她轻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她走了,但我们还在呢!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