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莱文是被手机砸醒的。
不是闹铃那种温柔的震动，是实打实、金属边框棱角分明的硬玩意儿，精准命中他的鼻梁。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捂着酸痛的鼻子睁开眼。
头顶是陌生的、一看就贵得要死的流线型水晶吊灯，绝对不是他那间只有吸顶节能灯泡的出租屋。
昨晚……公司那爱思爱母的年会，确实喝大了点。然后呢？
记忆像卡壳的劣质录像带，滋滋啦啦模糊一片。只记得有人递给他一杯颜色诡异的特调，再然后……就是一片混沌的暖色调灯光，还有……一缕沾着冷冽香气的、绸缎般的黑发扫过他的手臂，有点痒。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边。
一个女人。
皮肤白得像刚挤出来的牛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睡得正熟。海藻般的黑发铺满了另一个枕头，有几缕还嚣张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深莱文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这张脸，他太熟了。电视里、广告牌上、电影屏幕上——无处不在的顶流影后，茗霁秋！
昨晚跟他……
后面的事他不敢想。身体某些残留的酸痛感，还有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属于两个人纠缠后的那种暧昧暖香，像无数个小针扎着他的神经。
要命！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臂，整个人弹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从床沿滚下去。
这动静惊扰了身旁的人。茗霁秋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平时在镜头里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笑意或是疏离感的漂亮眼睛，此刻初醒时带着点迷蒙的水汽，但在看清眼前景象——尤其是看清深莱文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之后，那点水汽瞬间被冻住，凝结成一片冰冷的锐利。
房间里死寂一片。
深莱文喉咙发紧，连咽口唾沫都觉得困难。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完了”。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不是深莱文那个用了三年、铃声土掉渣的破手机。声音是从茗霁秋那边的床头柜传来的。
她没看深莱文，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伸出光洁的手臂，慵懒又精准地捞起那台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线映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
深莱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差点冲到脚底板去！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的脸！
一张他趴在桌上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毫无形象可言的丑照！角度刁钻，光线诡异，把他那点因为打工熬夜出来的憔悴黑眼圈都照得清清楚楚。而且，这显然是被设置成了屏保！
深莱文感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这女人什么毛病？！拿这种照片当屏保？辟邪吗？！
茗霁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震惊，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不耐烦地划拉着，解锁手机。深莱文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
解锁后的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通知图标挤成一团。最顶上弹出来的几条实时消息预览，像冰锥一样扎进深莱文的眼球：
【周淮安：小秋，昨晚的慈善晚宴你真美。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等你回复。】
【陆屿：霁秋姐，新剧本围读会定在下午三点，别忘了哦！期待和你对戏[笑脸]】
【秦骁：茗老师，粉丝送的手工饼干我尝了，味道很好。给你留了一份放在休息室，有空来拿。】
【林哲翰：秋！巴黎时装周那边刚发来确认函，你的压轴秀…】
深莱文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零下几十度的冰窟窿里，又猛地被捞出来丢进沸水锅。周淮安…陆屿…秦骁…林哲翰…全他妈是现在娱乐圈风口浪尖上、粉丝无数的当红炸子鸡！这女人…这女人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一股说不清是荒谬还是恐惧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深莱文，一个靠着老妈早年投资留下的老破小房子遮风挡雨、日常开销全靠自己吭哧吭哧打两份工（一份是公司正经职员，一份是晚上给连锁便利店送货）才能勉强糊口的底层社畜，跟这位桃色新闻缠身、追求者能从城南排到城北的超级女明星扯上了这种关系？！
这已经不是踩雷了，这是直接抱着核弹头蹦迪！
就在这时，茗霁秋终于处理完了那堆烦人的消息。她抬起头，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终于落在了深莱文那张因为震惊过度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旖旎，只有一种深莱文看不懂的、混合着审视、烦躁和一丝…冰冷的决断。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却绝对清醒，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
深莱文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气音：“嗯。”
“名字？”她问得直接。
“深…深莱文。”他舌头有点打结。
“哪家公司？”她的目光扫过他昨晚因为蹭到奶油而显得有点邋遢的廉价衬衫领口。
“宏…宏远科技。”深莱文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讯的犯人，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衬衫浸透了。
茗霁秋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梢，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也谈不上多在意。她从旁边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真皮公文包里，干脆利落地抽出一份薄薄的、打印好的A4纸文件，动作流畅地“啪”一声甩在深莱文面前柔软的被子上。
纸页的边角甚至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一下，”她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没问题就签了它。”
深莱文低头看去。文件抬头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保密协议》。
条款清晰，措辞严谨，带着一股冰冷的法律压迫感。核心意思就一个：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从今以后任何可能与茗霁秋产生关联的信息，他必须守口如瓶，如有违反，将面临天价赔偿和法律责任。
最后那个赔偿金额的数字后面跟着的一长串零，看得深莱文心脏骤停。
“签了它，”茗霁秋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他混乱的脑子里，“昨晚是个意外，以后，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顿了顿，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透出的光让深莱文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探照灯下。
“管好你的嘴。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让昨晚的事，或者你我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词条里，”她的声音陡然降到冰点，“相信我，后果，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糟十倍百倍。”
深莱文捏着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协议，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指尖冰凉一片。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签，还是不签？这还用选吗？
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支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签字笔，拔开笔帽，金属笔身在晨光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笔尖悬在乙方签名处，微微颤抖。
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他沉重得快要窒息的呼吸。
就在他最后一笔落下——
“砰！砰！砰！”
一阵急促、粗暴、带着明显情绪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骤然炸响！瞬间撕裂了房间里压抑紧绷的死寂。
那声音又急又重，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踹门，带着要把门板砸穿的狠劲。
深莱文吓得手一抖，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长痕。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茗霁秋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刚才那份冰冷从容的掌控感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混杂着警惕和一丝慌乱的神情。她飞快地从床头抓起一件丝质睡袍裹在身上，动作迅捷得像只受惊的猫。
“谁？！”她厉声喝问，声音紧绷如弦。
门外砸门声顿了一下，随即响起一个女人尖锐、气急败坏、完全不顾形象的咆哮，穿透厚重的门板，清晰地撞进来：
“茗霁秋！开门！你给我立刻开门！反了天了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楼下全是狗仔！！热搜都快爆了！！”
深莱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协议上那串天价赔偿金额的数字在疯狂跳动放大。
茗霁秋猛地转头看向深莱文，眼神里的警告和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深莱文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门外的咆哮还在继续：
“我不管里面是谁！给你三十秒！立刻！马上！处理好！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两人身上。深莱文的目光僵硬地移向房间唯一的窗户——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他攥紧了手里的保密协议，那张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门外砸门声再次狂暴地响起，每一下都像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茗霁秋深吸一口气，快速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谨慎地向外看了一眼。她的身体线条紧绷到了极致。
深莱文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完了！真的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