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会长的专属猎人……”
这个称呼,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自从那天晚上,希雅用一个宣告所有权的吻,将我从猎人协会的“苦海”中彻底“解放”出来后,我的生活就陷入了一种光怪陆离的平静。
我不用再去深渊前线拼命,不用再面对指挥官那张臭脸,不用再为那点微薄的津贴发愁。希雅的“公司”——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地方,但她每天都会出门,回来时身上总带着一股高级会议室里才有的、混合着咖啡与冷冽空气的味道——为我提供了一切。
我们住的地方,也从那间狭小的临时宿舍,搬进了一间位于城市顶层、视野开阔的豪华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缩影,远处深渊裂隙散发出的不祥红光,在这里看起来,也像是某种遥远的、不真实的装饰画。
一切都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可我,却越来越不对劲了。
起初,只是偶尔的恍惚。比如在清晨醒来时,我会下意识地寻找那身熟悉的作战服,而不是身上柔软的真丝睡裙。比如在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略带疲惫的脸时,会有一瞬间的陌生,仿佛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但渐渐地,这种感觉愈演愈烈。
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是那个在深渊里浴血奋战的特级猎人白陌?还是记忆深处,那个为了保护妹妹、被打得头破血流,最终逐渐将这个事情忘得越来越多的少女?
两个身份,两段记忆,像两股凶猛的激流,在我的脑子里疯狂地冲撞、撕扯。有时候,我会猛地从沙发上惊醒,手里还握着不存在的匕首,浑身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投入战斗。
明明自己在那个时候就是逃跑的那个人啊。虽然最后报警了
有时候,我又会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深渊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想要回去的冲动,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去。
我的精神力,也因此变得极不稳定。虽然还可以缓慢的恢复,但是那种回复就像是向大海里面倒一瓶水而已。
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有时候,只是想倒杯水,桌上的杯子就会突然炸裂;有时候,只是情绪稍有波动,房间里的灯就会疯狂闪烁。
我病了。病得很重。
而希雅,是唯一知道这一切的人。
她没有问过我到底怎么了,也没有试图用她那霸道的精神力来“修复”我。她只是沉默地、近乎固执地守在我身边。
在我因为噩梦而惊醒的夜晚,她会无声地出现,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我手里,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直到我重新入睡。
在我因为精神力失控而打碎东西时,她会第一时间过来,用那双总是清冷的紫色眼眸看着我,然后默默地拿起扫帚,将碎片清理干净,仿佛那只是打翻了一只杯子。
她用她的方式,笨拙却又无比温柔地,为我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可以让我喘息的安全区。
这天晚上,我又从那个熟悉的噩梦中惊醒。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我拼尽全力将妹妹推向安全的地方,自己却被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抓住。雨点像冰冷的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隔着雨幕传来,每一声都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上。
“姐姐——!”
“不要——!”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又做噩梦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希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床边,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微光,静静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死死地抓住胸口的衣服,试图缓解那股灭顶的窒息感。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她那总是冰凉的手指,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不容抗拒的节奏。
“我……我是谁?”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我感觉四周还是变得陌生了起来。
我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地问,“希雅,我到底是谁?”
她抚摸我额头的动作微微一顿。
“你是白陌。”她回答,声音平稳而笃定。
“不……”我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我好像……还有个妹妹。我为了保护她,差点被打死……可是,我记不清她的脸了,也记不清她的名字了……我只记得,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我说得语无伦次,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些破碎的、不属于“特级猎人白陌”的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我痛苦不堪。
希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才缓缓地收回手。
“躺下。”她说。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听话地重新躺好,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她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我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过了许久,她才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温柔。
“很久以前,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姐姐,她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妹妹。为了保护妹妹不被家人强制嫁出去,当成工具利用,姐姐带着妹妹逃离了家。她们在外面过得很辛苦,但很快乐。”
她的声音很平缓,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的力量,将我的思绪完全吸引了过去。
“可是,坏人还是找到了她们。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们被包围了。在最后的关头,姐姐把妹妹藏在一个很安全很隐蔽的地方,自己则引开了所有的追兵。”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她以为妹妹安全了。她拼了命地战斗,最后成功逃脱了。她回到那个藏身的地方,想带着妹妹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可是……”
希雅的声音顿了一下,那细微的停顿,让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可是,那里已经空了。妹妹不在了。她后来才知道,就在她引开追兵的时候,妹妹的藏身之处暴露了。她被抓了回去,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死去了。”
“姐姐找了很久很久,但最终什么都没找到。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一个人。一个……失去了全世界的人。”
故事讲完了。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幅模糊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一个女孩,拼死将一个更小的女孩护在身后,眼神决绝而疯狂。
冰冷的雨水,泥泞的地面,撕心裂肺的哭喊。
还有……那种心脏被活生生挖走一块的、无边无际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