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的《宏观经济学》课像个巨型催眠现场。讲台上的李教授把"供给侧改革"念得像摇篮曲，第三排的胖子张超已经开始打呼，口水顺着嘴角在笔记本上洇出个不规则的地图。
林北却听得很认真。不是因为李教授讲得多精彩，而是他在分析教授领带夹的反光规律。那枚镀金夹子里藏着个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教室中央，角度刁钻得刚好能拍到大部分学生的脸。
这是他发现的第三个异常。
第一个是教学楼入口的监控，凌晨三点被人调整过角度，原本对着台阶的镜头现在对准了灌木丛。第二个是食堂的刷卡机，昨天突然多了个数据传输模块，传输频率和赵家旗下某家科技公司的服务器完全一致。
"林北！"
突然被点名，林北还没来得及收回观察领带夹的目光。全班同学的视线"唰"地集中过来，包括斜前方的苏清月——她转过头时，钢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道长长的墨痕。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刚才我讲的菲利普斯曲线，你能用2008年金融危机的数据再推导一遍吗？"
这问题刁钻得像故意找茬。菲利普斯曲线本身就存在争议，用金融危机的数据推导更是研究生课题的难度。张超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全班都等着看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转学生出糗。
林北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黑板："首先，菲利普斯曲线假设通货膨胀与失业率负相关，但2008年出现了滞胀现象，这说明..."
他没看课本，甚至没低头看笔记，一串串数据从嘴里流畅地滚出来，像事先排练过千百遍。从美国非农就业率到欧元区CPI指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连李教授翻教案的手指都顿住了。
"..."林北停顿了半秒，补充道，"如果考虑到量化宽松政策的时滞效应，实际曲线应该比理论模型陡峭15%，这部分差值刚好对应影子银行的杠杆率。"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李教授的领带夹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林北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惊讶。
"坐下吧。"李教授的声音有点发紧，"下次...认真听讲。"
林北坐下时，感觉后背有视线在爬。苏清月已经转了回去，但他能看见她耳根微微发红，握着钢笔的手指在轻轻颤抖——不是紧张，是兴奋，像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
下课铃响起时，李教授几乎是落荒而逃，领带夹的反光在门口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张超凑过来，肥脸挤成个问号："北哥，你藏拙了啊！这水平能当助教了！"
林北敷衍地笑了笑，视线却锁定在窗外——操场角落里，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举着手机假装拍照，镜头却对着教学楼的方向。那男人的鞋子是特勤专用款，鞋跟里能藏微型录音设备。
"你好像...对李教授的领带夹很感兴趣？"
苏清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北转头时差点撞到她的马尾辫。她手里拿着本《计量经济学》，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栀子花，和她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只是觉得...有点特别。"林北的手指在课本上无意识地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镀金容易氧化，不太适合做饰品。"
苏清月的眼睛亮了亮："你对金属工艺也有研究？"她顿了顿，翻开笔记本，"刚才你提到影子银行杠杆率，我这里有组数据不太明白..."
她的问题很专业，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林北一边解答，一边观察她笔记本上的字迹——和十年前财经报上被涂掉脸的男人签名，有着惊人相似的笔锋。
"谢谢。"苏清月合上笔记本时，故意让他看到某一页的角落，那里画着个小小的铁盒图案，"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食堂，就当...谢谢你昨晚的绿豆饼。"
林北刚要回答，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学校西门外的废弃报刊亭。发件人号码和那晚"救我"的彩信一模一样。
"有点事。"林北收起手机，"下午图书馆见？"
苏清月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饰过去："好，我带咖啡。"
看着她抱着书离开的背影，林北摸了摸口袋里的帆布包。铁盒的棱角硌着肋骨，像个提醒——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可能踩在陷阱上。
中午的校园比菜市场还热闹。情侣在林荫道上旁若无人地腻歪，社团招新的喇叭声震耳欲聋，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在人群里灵活穿梭。林北混在人潮中，像滴水珠融进大海。
他没去西门，而是绕到了教学楼的后山。这里是监控盲区，只有几个老头在打太极。林北找了棵老松树坐下，假装看手机，实则在监听周围的声波频率。
父亲教过他，现代监控设备再先进，也躲不过最原始的反侦察——人体心脏的跳动频率、呼吸节奏、甚至走路的步频，都是独一无二的"生物密码"。
果然，三分钟后，一个穿运动服的男人走进了太极圈。他动作僵硬地跟着比划，呼吸却乱得像没上发条的钟——典型的受过专业训练但缺乏日常练习的特征。更可疑的是，他的运动鞋底沾着红泥，和那晚玫瑰刺青男鞋上的泥土成分一致。
林北收起手机，起身往山下走。经过男人身边时，故意"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男人的反应快得惊人，瞬间侧身避开，手肘下意识地抬到胸前——标准的格斗防御姿态。
"抱歉。"林北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在十米外停住了。林北嘴角勾起抹冷笑——对方在试探，不敢靠太近。看来他们还不想撕破脸，只是想摸清他的底细。
回到宿舍时，张超正对着电脑唉声叹气："妈的，昨晚刚充的游戏币，账号就被盗了。"他指着屏幕上的登录记录，"你看，IP地址在国外，真邪门！"
林北凑过去看了眼，IP地址显示在尼日利亚，但数据传输路径却指向江城本地的一个服务器——正是赵家旗下那家科技公司的地址。
"改密码没用。"林北随手拿起张超桌上的薯片，"他们要的不是账号。"
"那是啥？"张超一脸茫然。
林北没解释。他注意到张超的电脑摄像头亮着红灯——明明没在视频通话。他不动声色地用薯片碎屑盖住镜头："可能是系统故障，重启试试。"
等张超重启电脑的功夫，林北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屏幕上是他连夜做的校园监控分布图，用红笔圈出的异常点已经有七个，连成的形状刚好覆盖了整个宿舍区和图书馆。
有人在织网，而他和苏清月，都是网里的鱼。
下午三点，林北准时出现在图书馆。苏清月已经占好了位置，桌上放着两杯美式咖啡，热气在空气中凝成小小的白雾。
"刚去打印资料，看到这个。"苏清月推过来一张纸，是学校的公告——李教授将在下周开设"金融衍生工具与风险管理"的选修课，报名条件里赫然写着"需提交个人详细履历及家庭成员信息"。
林北的指尖在"家庭成员信息"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这哪是选修课，分明是人口普查。
"你会报吗？"苏清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咖啡勺在杯子里轻轻搅动。
"可能吧。"林北翻开书，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笔记本上的铁盒图案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玫瑰标记，"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苏清月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爷爷以前总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安全的出路。"
林北抬眼看向她，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尘埃在光柱里跳舞，有种诡异的宁静。他突然明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寻人启事。但林北却捕捉到了杂音里的摩斯密码——"目标确认，A计划启动"。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烫到他。目光越过苏清月的肩膀，落在阅览室门口——那个穿运动服的男人正假装看书，手里的报纸反过来拿都没发现。
喧嚣的校园里，寂静正在悄悄蔓延。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藏着深意。林北知道，平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前，找到那张藏在幕后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