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像块被水泡软的饼干,黏糊糊地淌过走廊时,林北正蹲在古籍区的角落,和一只肥硕的老鼠大眼瞪小眼。那老鼠叼着半块橡皮,尾巴卷成问号形状,仿佛在嘲笑他手里那本《江城矿业十年财报》——封面都被虫蛀成了筛子,字迹模糊得像抽象画。
"嘘。"苏清月的声音从书架后飘过来,带着点憋笑的颤音。她举着本《百年孤独》,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管理员来了,再不走要被锁在这儿当标本了。"
林北手忙脚乱地把财报塞进背包,拉链卡住了老鼠的尾巴,那家伙吱哇乱叫着逃窜,撞翻了一排《资治通鉴》。哗啦啦的响声惊动了正在关灯的管理员,手电筒的光柱像条疯狗似的扫过来:"谁在那儿?!"
"跑!"林北拽着苏清月的手腕就往消防通道冲,她的手链勾住了他的袖口,银链子在奔跑中叮当作响,像串慌乱的省略号。身后传来管理员中气十足的咒骂:"小兔崽子!明天让你们辅导员来领人!"
冲进安全出口的瞬间,林北突然停下脚步。苏清月没刹住车,撞在他背上,手里的《百年孤独》掉在地上,扉页里滑出张泛黄的照片——是苏清月和一个男生的合影,背景是码头的集装箱,男生笑得一脸阳光,眉眼间和苏清月有七分像。
"我哥,苏明哲。"苏清月捡起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男生的脸,"他以前总说,这本财报里藏着赵家的命门。"她抬头看向林北,眼里的光比手电筒还亮,"你刚才在找什么?"
林北拉开背包,露出那本虫蛀的财报:"找这个。"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被虫蛀得只剩轮廓的签名,"我爸的名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印章,像是...码头仓库的标记。"
苏清月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第几仓库?"
"不知道,"林北皱眉,"虫蛀得太厉害,只能看清个'三'字。"
"三号仓库!"苏清月的声音发颤,"我哥出事前,最后去的就是三号仓库!他说要去找陈天阳留下的账本..."
消防通道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像块浸了水的棉花,闷得人喘不过气。林北能闻到她发间的栀子花香,混合着自己背包里财报的霉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是从楼梯转角飘上来的,有人在抽烟。
"谁?"林北把苏清月拉到身后,手摸向腰间的电击棍——那玩意儿被他改装过,按钮换成了钢笔帽,乍一看就像支普通的黑色水笔。
楼梯转角的烟头亮了一下,映出张沟壑纵横的脸。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怀里抱着个搪瓷缸,缸沿豁了个大口子,里面的茶叶梗像水草似的浮着。
"赵老板让我带句话。"老头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门,"有些东西,烂在地里比挖出来体面。"他吐出个烟圈,烟雾在黑暗中扭曲成蛇的形状,"比如...三年前码头那起'意外'。"
苏清月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林北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他往前踏出一步,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老头制服袖口的标志——不是图书馆的保安,是赵家旗下物流公司的徽章。
"替我转告他,"林北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体面这东西,得自己挣,抢来的不算。"他晃了晃手里的财报,"这本书我借了,什么时候还,得看它愿不愿意开口说话。"
老头的烟头"啪嗒"掉在地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赵峰嚣张的声音:"...让那姓林的知道,苏明哲就是个例子!敢碰赵家的东西,死了都没人收尸!"
"赵峰让我把这个给你,"老头把录音笔扔过来,"他说,识相的就离苏家丫头远点,不然..."
"不然怎样?"林北接住录音笔,指节捏得发白,"学他哥,'意外'淹死在码头?"
老头的脸色变了变,转身就往下跑,皮鞋跟在台阶上敲出仓皇的摩斯密码。林北没追,他注意到老头跑过三楼平台时,口袋里掉出个东西——金属的,在月光下闪了下。
"等等。"林北捡起那东西,是个仓库钥匙,上面刻着"3-7"的字样。
苏清月突然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3号仓库7号柜...我哥的日记里写过!"
闭馆音乐终于停了,整栋楼安静得能听见书页氧化的声音。林北把钥匙塞进苏清月手里,她的掌心全是汗,冰凉冰凉的。
"明天周末,"林北说,把那本财报递过去,"去看看?"
苏清月点点头,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银手链硌得她掌心生疼。月光从安全出口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幅没画完的素描。
"我哥的日记里还画过一个符号,"她突然说,在林北的手心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像条蛇缠着钥匙,他说这是赵家洗钱的暗号。"
林北的心猛地一跳——那个符号,和他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的涂鸦一模一样。
两人走出图书馆时,夜风卷着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过路灯,像群迷路的蝴蝶。苏清月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林北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发抖。
"我爷爷...突然住院了。"苏清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医院说,是急性心梗。"
林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行政楼,三楼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那是校医室的方向。他突然想起下午在教务处,赵峰的跟班手里拿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颜色诡异的草药,当时还以为是养生茶。
"走,去医院。"林北拽着她往校门口跑,手链再次勾住他的袖口,这次他没扯开。风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得像把生锈的刀,划破了江城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