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会议室的空调坏了,闷热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赵天雷坐在主位上,指间的雪茄烟雾缭绕,把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衬得像幅模糊的水墨画。他身后站着七个西装革履的律师,个个抱着厚厚的卷宗,金属眼镜片在白炽灯下闪着精明的光,活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眼镜蛇。
“王局长,”赵天雷弹了弹雪茄灰,烟灰精准地落在面前的烟灰缸里,分毫不差,“我儿子不过是跟同学起了点小冲突,没必要劳师动众吧?”他推过来一份文件,封皮烫着金色的“公证书”三个字,“再说了,苏家码头的股权转让协议是苏振海自愿签署的,有公证处的盖章,还有他本人的指纹,法律效应可是板上钉钉的。”
王局长额头冒汗,一边擦汗一边看那份公证书。旁边的技术人员刚恢复完监控录像,画面里张大海纵火的身影还在屏幕上晃动,可这公证书看起来又毫无破绽,简直像块烫手的山芋。
林北靠在墙角,假装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余光却把赵天雷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放在桌下的手一直在摩挲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天阳”的名字,还没发送的消息栏里写着“搞定苏老头,下一步……”
苏清月坐在林北旁边,手指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发白。她爷爷刚从医院发来消息,说这份公证书是伪造的,可苏振海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根本没法亲自对质。
“赵总这话说的,”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律师突然开口,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法律讲究证据。既然公证书具备完整的法律效力,那警方扣押赵峰同学就显得不合程序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刚好晃到王局长的眼睛,“再说,苏老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没法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吧?”
这话戳中了苏家的软肋。苏清月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你胡说!我爷爷清醒得很!是你们用不正当手段逼他……”
“小姑娘家别乱说话。”另一个律师打断她,拿出份病历报告,“这是苏老先生的诊断证明,上面写着他有间歇性意识模糊。王局长,您看……”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几个警察交换着眼神,显然被律师们的话动摇了。赵天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拿起公证书往王局长面前推了推:“王局,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没必要把关系弄僵。这样,我让赵峰给那位林北同学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了?”
林北终于从墙角直起身子,走到会议桌前。他没看赵天雷,反而拿起那份公证书,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纸张边缘有细微的毛边,显然是用扫描仪扫描后重新打印的,签名处的墨迹虽然模仿得很像,但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能看到一层极淡的荧光——这是现代打印机特有的痕迹。
“这公证书确实做得挺像。”林北慢悠悠地说,手指在签名处轻轻敲了敲,“可惜啊,用的墨水不对。”
赵天雷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年轻人懂什么?这可是公证处用的专用墨水。”
“是吗?”林北笑了笑,突然拿起桌上的茶杯,假装手滑,半杯茶水“哗啦”一声泼在公证书上。滚烫的茶水迅速浸透纸张,原本清晰的签名开始晕开,露出底下一层淡蓝色的字迹——是苏振海的真实签名,旁边还有行小字:“被迫签署,无效”。
“哎呀,不好意思。”林北一脸无辜地拿起湿透的公证书,“好像把赵总的‘证据’弄坏了。不过这底下的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公证书上。淡蓝色的字迹在茶水中越来越清晰,连公证处的盖章底下都透出“伪造”两个字——这是苏振海提前用特殊墨水写的,只有遇到高温才会显现。
赵天雷的雪茄“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后的律师们也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想抢过公证书,却被林北轻轻避开。
“巧了,”林北把公证书递给王局长,“我爸以前跟苏爷爷合伙做生意时,就常用这种墨水防小人。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赵天雷一眼,“赵总,您说这算不算‘巧劲’?”
王局长看着公证书上显现的字迹,又看了看监控录像里张大海纵火的画面,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赵总,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麻烦您和您的律师团队,还有赵峰同学,都跟我们回一趟办公室,协助调查。”
赵天雷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陈天阳发来的消息:“码头仓库的账本已处理,放心。”他看到消息,脸色更难看了,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林北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冷笑。他刚才故意打翻茶杯时,用手机悄悄拍下了赵天雷的屏幕,现在陈天阳的消息正好坐实了他们的阴谋。
“还有,”林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从黑衣男人身上掉出来的皮夹,“这里有张照片,上面的人好像是三年前码头火灾的消防员张大海,旁边那位……赵总看着眼熟吗?”
照片上,赵天雷和张大海勾肩搭背的样子清晰可见。赵天雷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律师们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王局长示意警察上前,赵天雷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带走时,狠狠瞪了林北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林北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有些冲突,不需要硬碰硬,一点巧劲,就能让看似坚固的谎言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