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是被冻醒的,准确来说,是被自己的冷汗冻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像台失控的打桩机,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宿舍的吊扇还在慢悠悠转着,扇叶上积的灰被甩成模糊的圆圈,在月光下看着像串没串好的糖葫芦。
"操..."林北抹了把脸,手心全是黏糊糊的汗,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粘在皮肤上,痒得他直皱眉。刚才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现在还能闻到梦里图书馆的旧书味,听见父亲说话时钢笔敲桌面的轻响。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凉丝丝的地板上,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墙角的垃圾桶里,录音机的零件安静地躺着,像堆被肢解的秘密。林北盯着那堆碎片看了会儿,突然觉得喉咙发干,摸过桌上的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梦里的场景又在脑子里重演——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桌面上,在《资本论》的封面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父亲就坐在对面,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还是林北小时候帮他缝的。
"爸..."林北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塞进了团棉花。
父亲抬起头,手里的报纸滑落,露出的脸一半是记忆中的温和,一半却布满了狰狞的伤痕,左眼的位置空着,黑洞洞的像个深不见底的井。"小北,"他说话时,嘴角的伤口裂开,渗出血珠,"别去炼狱,那里没有钥匙,只有..."
只有什么?林北拼命想追问,身体却像被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周围的书架突然开始摇晃,书一本本砸下来,封面全变成了赵峰那张狞笑的脸。苏清月站在书架后面,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朝他伸出手,可她的手腕上缠着铁链,铁链的另一头被陈天阳攥在手里,他笑得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
"抓住他!"陈天阳的声音尖利刺耳。
林北想冲过去,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掉进了个漆黑的洞里。下落的时候,他看到父亲的脸贴在洞口,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可他听不清。洞底全是碎玻璃,扎进皮肤的时候,疼得那么真实...
"呼——"林北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回忆里拽出来。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传来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还有早点摊支起油锅的"滋啦"声,平凡的人间烟火气,却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他走到镜子前,里面的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颧骨的伤还泛着青,活像只被暴雨淋过的熊猫。林北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颊的肌肉都在发僵。
这时,手指突然碰到了什么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半张揉皱的报纸,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林北的瞳孔骤然收缩。
报纸是从梦里带出来的?不可能。他猛地展开报纸,上面的日期清晰可见——三年前6月15日,正是父亲"意外"去世的第二天。版面上刊登着天成矿业的安全生产表彰大会,照片里的陈天阳站在最中间,胸前别着朵大红花,笑得一脸灿烂,而他身后第三排,站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正是昨晚追他的暗阁成员之一!
"原来如此..."林北的手指抚过照片上陈天阳的脸,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三年前的表彰大会,暗阁的人就已经和陈天阳混在一起了,这说明他们的勾结远比他想象的要早。
报纸的边缘有处撕痕,看起来是从完整的报纸上扯下来的。林北突然想起父亲的日记里提过,他去世前一天,曾买过一份早报,说上面有"有趣的东西"。难道就是这份?
他把报纸翻过来,背面是社会新闻版,角落里有篇不起眼的小报道,标题是《城西仓库火灾,疑似线路老化》。林北的心脏猛地一跳——城西仓库,正是父亲公司的备用仓库,父亲去世后第三天发生的火灾,烧毁了大量旧文件,当时警方定论为意外。
报道里配了张现场照片,火势很大,滚滚黑烟遮住了半边天。林北放大照片,在画面的右下角,看到了个模糊的人影,正往火场里冲,穿着件灰色夹克——是父亲的衣服!
"爸当时还活着?"林北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火灾发生在父亲"被宣布死亡"之后,如果照片里的人真是父亲,那说明所谓的"意外身亡"根本是假的,父亲是在火灾里...
他不敢再想下去,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报纸。这半张报纸像把钥匙,打开了更多可怕的可能性——父亲的死亡时间是伪造的,火灾不是意外,甚至...父亲可能还活着?
最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北掐灭了。太天真了,暗阁那群人的手段,父亲就算没死在矿难,也绝不可能从火灾里逃出来。
宿舍门突然被敲响,"咚咚咚"三声,节奏均匀,不疾不徐。
林北瞬间绷紧了神经,把报纸塞进枕头下,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藏在身后。"谁?"
"林北,是我。"门外传来苏清月的声音,带着点犹豫,"你醒了吗?早上有节高数课,老师说要点名。"
林北的心稍微放下,却还是没放松警惕。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苏清月站在走廊里,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拿着两袋牛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林北的目光落在她身后——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下,站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正朝这边看。
暗阁的人!他们竟然跟踪到学校里来了,还把主意打到了苏清月身上!
林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打开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醒了,马上就好。"
苏清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眉头微微皱起:"你的脸怎么了?又打架了?"
"没,"林北避开她的视线,侧身让她进来,顺手把门反锁,"走路摔的。"
"摔能摔得这么有艺术感?"苏清月挑眉,把牛奶递给他,"左脸青一块右脸紫一块,跟被调色盘砸过似的。"她的目光扫过宿舍,落在垃圾桶里的录音机零件上,眼神暗了暗,却没多问,"快点收拾吧,还有十五分钟上课。"
林北点点头,快速换好衣服。他能感觉到苏清月一直在偷偷看他,带着担忧和疑惑,但她很聪明,没有当场拆穿。这种默契让林北心里暖暖的,又有些愧疚——他把她卷进了这么危险的事里。
"对了,"苏清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昨晚我家楼下有辆黑色的车,一直停到后半夜才走,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北的动作顿住了。果然,暗阁的人不仅跟踪他,还去监视苏清月了。他转过身,看着苏清月清澈的眼睛,认真地说:"清月,接下来几天,别一个人出门,放学我送你回家。"
苏清月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为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个小瓶子递给林北:"这个给你,我哥的跌打酒,消肿很快。"
林北接过瓶子,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走廊里传来那个男人故意咳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林北的眼神冷了下来:"走吧,上课去。"
他拉开门,故意走在苏清月外侧,用身体挡住那个男人的视线。经过安全出口时,他侧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昨晚追他的暗阁成员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们在给我施压。"林北握紧了拳头。暗阁的人故意让他看到他们在监视苏清月,就是想逼他退缩,或者说,逼他在明晚的炼狱格斗场做出错误的选择。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威胁只会让他更坚定,尤其是威胁他想保护的人。
走到教学楼门口,苏清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林北说:"林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小心。"她的眼神很认真,"我总觉得,你好像在做很危险的事。"
林北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扯出个笑容:"放心,我命硬。"
苏清月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教学楼。林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张报纸,指尖划过火灾现场的照片。
爸,等着我。明天晚上,我会去炼狱,找到钥匙,揭开所有真相。不管藏在背后的人是谁,不管他们有多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